地面上铺着的白雪,反射出白茫茫的天光,为了防止课室里的学子打瞌睡,夫子特地开了牖窗,这可苦了坐在最后靠窗位置的嵇临奚,窗一开,刺骨的寒风朝全身扑了过来,他坐在桌前,握着书的手都冻得青紫,却还是咬着牙关撑住。
不过是受寒而已,他幼时也不是没有受过,现在受又如何?
开了窗以后,夫子回到台上讲史学。
嵇临奚虽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在书院打杂偷听课,之后又买了许多杂书观阅,让肚子里装了点糊弄人的墨水,但走的终究是旁门左道,不是正途,时间一长,他心性也无法正起来,便是听夫子讲那些历史故事,别人听的是主角忠君孝母,他听的是配角狡诈弄权享乐。
双方根本不在同一条路子上。
但这不妨碍他听得认真,讲课的夫子看他如此上进好学,眉头一挑,叫他起来,嵇临奚握紧拳头好取暖,扶着桌子起身。
“夫子。”
夫子看着眼前这俊美的少年郎,问了一个问题,他问的倒也不难,就是刚才提及的朝代里的一个变法,问嵇临奚变法的内容。他刚才讲学时只略略提及这个变法,因这变法内容大部分学子都能倒背如流,但这偏偏难住了嵇临奚,他连这个变法的名字都是现在才知道,如何能知晓变法内容?
答不出来,夫子冷脸罚他站着,又训斥了一番其它学子学习不要装模作样。
嵇临奚恭恭敬敬站了起来,未有解释之词,只这节课业结束后,顶着冻僵的双腿追上夫子,谦卑道:“老师,我才进的书院,之前没有读过多少书,烦请你给我说一说我该看哪些书,我一定好好去看,下次答出老师的问题。”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矣。
不是教书的夫子就能被称为老师,只有德高望重能够引导后辈的才能被叫做老师,一个长相上佳的学生在你面前低头谦卑有礼地喊一句老师,是个人都很难再冷着脸色。
夫子面色微缓:“还算有诚心。”
便将该读的书都说给嵇临奚听。
嵇临奚又是连声道谢,这才回了课室。
乡试就在明年八月,在此之前,他还要通过县试院试,如此才能取得考试资格,留给他的时间已然不多。
……
漫长的一日讲学过去,手脚几乎已经没有知觉的嵇临奚第一件事不是回斗室,而是一马当先跑往书院膳堂。
读书不仅是一件耗费脑子的事,还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他中午就只吃了四个馒头,现下饥肠辘辘,宛如饿鬼在世。
到了膳堂,打了十二两的米饭,配着粗糙的饭菜,猛地往嘴里扒了几口,嵇临奚方才觉得整个人活了一点。
他吃饭的胃口向来大,只多数时候贫苦,为了不饿死,常常一顿饭分成好几顿,能叫他吃饱的,还是在王家当骗人的道士的时候。
吃完饭,回了斗室,嵇临奚又端着盆去打了热水,将冻得发青的手掌放在热水里,看着它慢慢变红,等暖得差不多了,趁别人还没回来,从自己的被子最底下将美人公子给他的玉痕膏拿了出来,珍惜不已地挖了一点涂抹在手上,而后将脸颊埋在里面,深呼吸一口,鼻子嗅闻。
真香,是美人公子的味道。
今天一整天的疲乏都消减了不少。
真当他沉醉这带着美人公子香的气息时,耳边听到外面有动静,是其它的学子回来了,于是忙将盒子收了起来,重新放在床被最底下。
片刻,门被推开,学子们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又自顾自笑着说别的话去了,嵇临奚自是看出他们对自己这个多余之人的冷淡,也不热脸去贴冷屁股。
他的热脸便是去贴,也该贴的是美人公子的冷屁股,而不是旁人的。
用快冷掉的水洗了脸脚,从包袱里拿了一根蜡烛点燃,嵇临奚又捧起书来读,直到其它人都洗漱睡了,他还在看,嘴里不发声地轻轻念着。
夜深,寒风从窗门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冷得他牙关都在打颤,同窗们的酣眠引诱着他钻进被窝里享受床被的暖意。
“子日:人皆日:‘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阶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他按住发颤的肩膀,又搓了搓手,快忍不住想去睡时,手伸往怀中,摸出那颗被他抚摸不知道多少次的棋子,险些拿不稳地放在唇边,一下又一下的亲吻着,幻想着此时自己身穿华丽锦袍,美人公子坐在他怀中,由他掐着下巴亲嘴,而后手指抵他额头,欲绝还迎一推,娇怯道:“郎君,你再为我认真看一会儿书罢。”
这一番勉励完,他又性奋冲冲读了二十多页。
等到蜡烛都快烧完了,嵇临奚这才停了下来,本心满意足打算立刻去被子里睡了,想了想,还是悄悄摸摸拿出纸笔,在雪白的纸上就着最后的烛光洋洋洒洒写下一段私记:
【永明十六年,冬十一月,戒色一日,无碍,阅书勤奋,善,念卿卿,卿卿勿忘。】
……
“啊嚏!”
身在东宫里的楚郁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外面天色昏暗,几名宫人将宫门推出一道容人进入的缝隙,快步走了进来。
宫门外寒风肆虐,殿里却是温暖舒适,空气中都蔓着一股清香,这香名叫雪踏仙,有安神助眠的作用,是太医院研发出来的药香,经过重重验审才能被送到东宫里,供太子所用。
“殿下。”
进来的宫人一人放着热水在桌上,另外两人将纱帘系在梁柱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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