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餐馆里不太明亮的灯,慕邵凡的眼里透着一种愚蠢的清澈。

这倒不是因为他真的无知或者演技高超,而是眼镜会被认出来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意外,廖筠会追问不放更是超出了他的准备。和上课那件事不一样,解释不好可能真的会触碰红线。

低下头,他拿出自己的二手机,翻了一张跟黄诗灵及Selene的合照。

Selene是FROLA的继承人,华裔,年纪不轻了,但界内一直称她为“小公主”。她站在中间,和黄诗灵亲密地挽着手笑,而慕邵凡在一旁,像被拉过来凑数的。

廖筠盯着照片看了两秒。

这玩意儿不至于是P的吧……

慕邵凡好似读懂了她的想法,把手机推向她:“这是2015年,黄老师带我去国外参加画展,后面还有一些。”意思是她可以随意往下翻看。

廖筠才不会真的去翻人家手机,敛下眸子,静静地喝了一口水,什么都没说。

慕邵凡暗自松了口气,冷汗差点流下来。

“我知道我现在混得不好,所以很少提起黄老师。她希望我能出国发展,也安排过我一些工作,但是……我辜负了她很多,”慕邵凡一边说,一边紧张地收回手机,“我家里人想让我学做生意,希望我能尽早成家立业,担起责任。”

“放弃出国深造,去酒吧成家立业?你家里人脑子……”一向嘴毒的廖筠顿住了,大发慈悲地没往下说。

“画画这一行他们是不理解的,我也没想让他们理解,混到现在这么纠结为难,只怪我能力不足,又有自己的固执。”

服务员开始上菜。

廖筠刚放下喝了一半的杯子,慕邵凡立马拎起壶给她续水,伴着水声,她放在一旁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陌生号码归属地——芳州。

她像听不见,任由手机一直响,幸好店里嘈杂,也不算吵闹。

拿起筷子,她先用纸巾细细地擦了一遍:“我家里人也不怎么聪明,不过万幸他们都知道我聪明,会听我的,所以才能有我们廖家的今天。愚蠢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自知,还狂妄。”

慕邵凡猜她可能对这种话题感兴趣,顺着她说:“你说的有道理。我爸年轻的时候做生意还挺厉害的,可惜他好赌,我们怎么劝他都不听,现在已经倾家荡产了。”

“你需要钱替他还债?”

“不用,我爷爷把他扫地出门了,不让我们管他。”

“是你爷爷想让你做生意?”

“嗯。我跟着外公外婆长大,他们都去世了,前几年爷爷来找我……可能是觉得我爸没救了,对我还挺上心的,一直想栽培我。我能理解他的想法。”

“……算了,我说话难听,吃饭吧。”

有生意头脑的儿子成了赌徒,有画画天赋的孙子被逼从商,这爷爷想法她可是理解不了。

她从十几岁接手家里财政大权,起初年纪小,又要上学,只能做一些理财和投资,全家老小难免有人不信她,幸好她的爸妈愚蠢却盲目爱她,坚信她是祖坟冒了青烟才歪出来的高智商,什么都听她的。

还有她那个二货弟弟,简直是她最忠诚的拥护者,谁也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姐姐半句坏话。

她家原本只是个普通家庭,现在却已经在云州有了一席之地。没有她就没有如今的廖家,这是无需争辩的事实,整个家族连带着远房亲戚几十口人,谁不对她感恩戴德。

她习惯了被拥护和肯定,更习惯了恣意妄为地活着。但显然,慕邵凡远没有她幸运。

廖筠一直没再说话,吃饱后又喝了点水。慕邵凡看她开始补口红了,也跟着放下筷子。

“要走了吗?”

“是啊,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家吧。”

廖筠拎着包起来,慕邵凡赶紧去买单,然后匆匆忙忙地追着她出去。

人群来来往往,廖筠怀疑自己要是不开口,他就会一直跟着。又走了几步,突然在墙边停下,身后的人果然没反应过来,胸膛撞上了她的后背。

不过这次慕邵凡是清醒的,眼疾手快伸手一捞,直接长臂抱住了她的腰,小臂横在她腹部,稳稳地为她保住了平衡。

廖筠可不是那种会轻易脸红的小女孩,顺势抓住他的手摸了两下,转过身来:“刚才说让你陪我只是随便说说的,我还有别的安排,你勾引我也没法留下。”

“对不起,”慕邵凡慌张退了半步,可能觉得话有歧义,又补充道,“我是说,不是故意撞到你的。我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在生气,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再解释一下,我们不要带着误会结束今天的见面,好不好?”

“解释什么?你是黄诗灵的徒弟,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廖筠拉着他的手,跟上去半步,下巴微扬,和他几乎紧贴而立。

好心帮他整理衣领的褶皱,明显感觉到他在紧张。手指关节状似无意地划过他的喉丨结,顺势蹭了蹭,如毒蛇吐信般幽冷的声音极轻钻进他耳朵:“不过我突然在想啊,你堂堂大画家,时间很宝贵吧,怎么跑去酒吧打工,被人下套,还碰巧找我求救。你说,你会不会有很多秘密,为了接近我,故意装成了小白花?”

慕邵凡脊背一阵发凉。

他知道她在试探,但被她所压制过的那种窒息感和快丨感却一拥而上,一瞬间令他身体紧绷,头皮发麻,吞了口唾沫,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人都是有秘密的,但我对你绝对没有恶意,你救过我,我不会背叛恩人。你可以信任我。”

信任?

这高度拔得也太高了。

玩玩而已。

如果他是单纯可爱的小白花,那么她就会充满兴趣。如果他是满嘴谎言的油腻男,那么她就会失去兴趣。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她才不在乎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成年人的世界中,纯爱是最变态的性丨癖,她从不在别人身上寻求爱。像他一样的男人,对她来说就只是玩具。

玩具只要漂亮,干净,好玩,那就值得体验。

显然,他不仅漂亮得过分,而且又干净又好玩,完全是廖筠喜欢的类型。所以即便知道他可能会很复杂,也还是想再多给他一点机会。

唇边漾开一抹笑,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好啦,宝贝,别这么紧张,逗你的。我待会儿是真有事,不是在跟你生气,马上就得走了,我们没有带着误会结束。你乖一点,我会再找你的,好吗?”

慕邵凡捏着她的手不放,很小声地问:“那第三个选择还能告诉我吗?”

“啊,你不提我差点忘了,要不……你叫我妈妈吧,我还挺想养你这种小画家儿子的。”

看着慕邵凡的眼睛慢慢睁大,一脸呆滞错愕,廖筠的恶趣味简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直接笑出了声。

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她歪了歪头,像给小费似的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递过去,在他伸手的瞬间又往后撤,嘱咐他:“可以想我,但不能打电话。”

“我怎么联系你?”

“联系我非得打电话吗?”

“……好吧。”

廖筠并不解释名片上的号码没在使用,不能打是因为打不通。不过温跃既然找到了备用号码,主号也没必要躲了。直接把名片塞到他手里,她的语气轻松且随意:“手机号最后一位改成6,可以加我私人微信,有事微信找我。还有,算是礼尚往来,

“我的小名,廖盈盈。”

潇洒的背影融于人海,走远之前,廖筠隐约听见服务员追出来给慕邵凡送东西,是眼镜和衣服袋子没拿。

那袋子里她放了五万块现金,就在衣服底下。数目不多,可是这座纸醉金迷的大城市,月薪三四千还要交社保、租房子、省吃俭用的普通年轻人比比皆是。她也是从普通人过来的,所以很明白普通人生活中的阻碍,主要就是缺钱。

慕邵凡想考研,又没有太多精力去赚钱,先给他一笔,既是试探,也是保障。

可惜,她哪能想到人家竟然是黄诗灵的徒弟。黄诗灵和FROLA一样,不是有钱就能攀上关系的。要是能靠他搭上线……这朵小白花也算没白救。

回到车上,廖筠听着舒缓的音乐声,坐在后座休息了一会儿,正准备把下午买的新手机开机,芳州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她愣愣地看着来电显示,心情复杂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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