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荷第二日出门前,没有看到那只玻璃杯。

但直到她下班回来,客厅安安静静,看不出一丝异常,而那扇紧闭的房门,像是无人居住般,毫无动静。

书荷没有管,去超市买了些东西回来,将空荡荡的冰箱塞得很满。

她简单煮了一碗面,快吃完时,李敏玉给她发了微信,邀请她去家里吃饭。

书荷之前就提过要请她吃饭,想了想,便答应了。

吃完饭,她在卧室里铺开垫子做瑜伽。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有些失眠。

每天得在入睡前让自己做很多事情,变得极其疲惫才能勉强入睡。

练了一会儿,一墙之隔的房间传来闷闷一声重响,像是有什么撞到在地。

书荷眼皮也没抬一下,呼吸沉稳地压着腿。

但没一会儿,隔壁房间像是有节奏般,一声接着一声。

书荷拧眉,她没记错的话,隔壁是景屹的卧室,不是他的工作室。

房间隔音挺好的,除非是重物砸地,才会听见动静。

她走出房间,敲了敲那扇紧闭的房门。

一瞬间,隔壁像是被按了静音键,一声不吭,连那闷沉的撞倒声也没有了。

书荷原本可以转身就走,但莫名的,脑海中浮现他坐在轮椅上,苍白沉默的模样。

她微微一顿,又敲了两下房门。

“.....什么事?”

男人低哑的嗓音从门缝里挤了出来,他像是刻意隐藏着沉沉紊乱的呼吸,却还是被书荷听出了一丝异常。

她垂眼看着门缝里溢出来的一小片阴影,就好像,有人站在门的另一侧。

“没死吧?”

她平静至极地问道。

“.....”

空气静默半晌,就当书荷怀疑该不会真的出事了,里头的人才再次闷声道:“没有。”

像是蔫了的气球一样。

书荷哦了声,也没有继续问。

她原本是想着和合租室友井水不犯河水,但今晚的动静让她意识到,毕竟是合租,这河水,多多少少会碰到一点。

所以还是要说清楚。

她又敲了敲门,“你现在有空么?我们谈谈合租事项。”

“.....”

里头的人沉默两秒,他嗓音有些哑,紊乱的呼吸似是缓了许多,声音却听上去,有些刻意至极的冷硬,“没有。”

“我....不方便。”

书荷没有问他哪里不方便,也懒得多问。

“那行,等你有时间,我们谈谈。对了——”她没有忘记被他打扰到这件事,声音平静至极,“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是你打扰到我了,所以麻烦你轻点。”

“......”

“当然,如果我有打扰到你,你也可以和我说。”

她说完,就转身回房间了。

而站在那扇门之后的男人,却一个踉跄,再也撑不住。

景屹跌倒在地,他的脖间青筋攀浮,两手费力撑着地面,忍着膝盖和手肘间的疼痛,将自己撑起来,摔到轮椅上。

他胸膛起伏,努力喘着气,可过了好久,他还是没有平复情绪,反倒愈发的难以控制了。

四肢摔撞的疼痛更清晰地昭示着,他是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废物。

在听见她的声音时,他满怀期翼,竭尽全力地站起身来到门前,却听见了她冷淡至极的声音。

她说,他打扰到她了。

真疼啊。

真难受啊。

在以前,她从来不会说他什么。

她很宠他,喜欢亲他,说:景屹,你今天真好看。

在听他唱歌时,她会笑盈盈道:“我好像完蛋了。”

“嗯?”

“我好像对你上瘾了。”

不止是他的声音,还有他。

那时。

他们对彼此的迷恋像是刻进了骨子里。

而如今,她对他,好像没有迷恋了。

而要让他将迷恋抽离出来,却一寸也动弹不得。

景屹又疼又难受,他忍着喉间涌上来的涩意,微微仰着下颌,抬手遮住了刺眼的光线,可猩红湿润的眼却怎么也压不住般。

原本小心翼翼敞开一条缝的蚌壳,被咸涩含着苦意的泪珠浸湿,他慌乱再次合紧,将自己关回了暗无天日的角落里。

.....

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雪终于停了。

书荷一大早就去了店里,忙到傍晚,她打包了几份新的甜品,去李敏玉家吃饭。

到了李敏玉家时,梁栩也在,还有他的未婚妻倪穗。

女人温柔向她笑了笑,倒是梁栩,见着她一个人来,不由愣了下,“景屹没来?”

书荷扫了他一眼,“你问我吗?”

“......”

梁栩摸了下鼻子,有些心虚。

他本来想着,她都来了,景屹肯定会跟过来的。

梁栩低头给人发着消息,倪穗见书荷一个人,就坐过去和她聊天。

书荷其实不觉得一个人很尴尬,甚至是习惯了独来独往。

但倪穗说话时温温柔柔的,也确实让人难以拒绝。

听倪穗说她是学医的,书荷不由自主地向她询问了几个问题。

她母亲有很严重的胃病,却一直拖着不肯去看。

倪穗听完,耐心解答着她的疑惑。

她还给书荷了发了一个联系人名片,“这是我师兄,他人很好,在这方面也是专家,你有需要可以联系他。”

书荷也不扭捏,她道了声,只见名片上的名字有些眼熟。

不等她仔细想,李敏玉叫大家吃饭了。

梁栩坐在倪穗身边,看上去心不在焉的,等吃完饭,他问书荷,“他最近几天还好么?”

触及书荷看过来的视线,他厚着脸皮道,“他本来答应今天就该给我新歌的,但我联系不上他。所以想问问你,他最近是出什么事了吗?”

在那天晚上之后,书荷确实没有再次见到他。

她摇了摇头,“我这几天没见到他。”

梁栩的脸色有些差,他喃喃:“该不会又把自己关起来了吧。”

书荷听着他的话,无动于衷,也装作没看到他频繁看过来的视线。

“对了李阿姨。”书荷不忘感谢她,“谢谢你还特地帮我置办了新的家具。”

之前去看房的时候卧室里还是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后来她搬进去时,卧室像是被人整改过般。

“啊?”李敏玉茫然刹那,只见梁栩突然握拳咳了两声,见几人看过来,他面不改色地吃着水果岔开话题,“你和景屹合租还习惯不?”

听着他的问题,李敏玉也忘了刚才那一茬,看向书荷。

只见她点头:“挺好的,互不打扰。”

互不打扰?

梁栩不由腹诽,他不会还暗戳戳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吧?

又呆了一会儿,书荷准备离开。

梁栩和身边的倪穗不知说了什么,随后拉着她的手厚脸皮地跟上了书荷,“顺路,我们送你一起回去吧。”

书荷看了眼他,又看向倪穗,最终是犟不过,被半推着上了车。

“.....”

算了,就当是免费的司机了。

倪穗坐在后头陪她说话,“不好意思啊,他公司就乞山京一个有名的创作人,所以可能比较在乎。”

书荷轻轻扯了下唇,“是么。”

倪穗点了点头,“他的歌真的还挺有名的,我有好些同事都是他的粉丝呢。”

书荷神色依旧平静,“那也是歌手唱得好吧,真的会有人.....关注作词人?”

“当然呀。”

倪穗极为认真,“一首歌,歌词和曲子也是极为重要的。”

“但我听说,乞山京以前也是歌手,他写的歌都自己唱的,但是没有其他人听过。”

她说完,前头开车的梁栩接着话道,“我也没听过,那小子可顽固了,签约之前的就是不肯卖。”

“说什么,那两首歌,只唱给一个人听。”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穿过后视镜,书荷偏过头,当作没听见。

很快到了小区,书荷按着密码锁开门,只见家里安安静静,和她离开时几乎没什么两样。

梁栩换好拖鞋,径直过去敲门喊人。

书荷转去厨房给倪穗倒水,等出来时,只见梁栩拧着眉,房间没有一丝要打开的动静。

他又打了好几次电话,在这期间,书荷已经事不关己地转身回房。

梁栩也没想到她会转身就走,他和倪穗对视许久,又喊了几声,依旧无果。

无奈,他只好先走,走之前给书荷发了消息。

梁栩:【对了,我想起来在你没搬进来前,好像你房间的左侧床头柜最下面一层里有备用钥匙。】

梁栩:【拜托拜托拜托,只要帮忙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就行!!】

书荷视线一顿,她走过去打开他所说的柜子,竟真的发现了一把钥匙。

这个柜子她没有用,当时只是粗略打开看了一眼,没想到会有一把钥匙。

她无言地看着手中的钥匙许久,没有回他的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书荷起身,准备去看看隔壁室友的死活状况。

视线突然一黑,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钥匙。

她等了几秒,光线依旧没有恢复明朗。

摸索到手机后,她打开手电筒,准备去看看是不是电闸断了。

才走出房门,只听“砰”的一声。

她拧着眉,没有再犹豫,猛地敲了好几下房门。

“景屹?景屹?”

依旧没有动静,书荷直接用钥匙开了门,手机冷白的光线在漆黑的环境中准确笼罩住一个身影。

他的面前放着录音设备,贴着创口贴的手也拿着手机,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闯进来,他错愕至极地看着她。

书荷上前打量着他的脸色,男人一手捂着腹部,额间布着密密麻麻的汗,他唇瓣翕动,扯出一抹有些艰难的笑。

“你.....”

许是太久没开口,他声音哑得厉害,“你怎么进来了?”

书荷没有错过他苍白的脸,忍不住呛道:“原来你没死啊。”

“.....”

她语气有些冷,景屹蜷紧了手,他似是想辩解,但许是胃疼,又垂头闷哼了声。

书荷紧攥的手心溢出冷汗,她将手机收回来,没有再对着他。

“电闸在哪?”

光线昏暗,景屹这才闷闷地看向她,说了一个位置。

书荷出去看电闸,没一会儿,光线恢复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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