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悬。

仓促的脚步重重踏在黄土之上, 带起一蓬剧烈尘灰。

随其一道落下的,是一串淋漓血珠。

泪盈于睫,几乎模糊了整片视野, 即便如此, 幼小的少女也不敢有片刻停息。

她粉雕玉琢的小脸上, 已全然不见平时的恶劣与狡黠,只剩下无尽的惊惶和悔恨;而在她怀里, 容颜如出一辙的男孩奄奄一息,眼眸涣散,好似下一秒就会长闭不醒。

两人身上都有着或浅或深的伤痕,衣衫也破破烂烂地挂在肩头, 灰头土脸, 可见遭遇了一场恶战。

男孩的腰腹破了一道拳头大的豁口, 因年纪太小,遥遥望去就像被谁捅穿了身体。

在这样严重的伤势下,还得不到救治,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苍白得好似一张薄纸。

然而,他的唇上, 牢牢堵着女孩的手臂。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到他的口里, 堪堪吊住一线生机。

“够了霖霖”

再度吞咽下一口腥锈的血, 周启吃力地睁开眼,声音微弱,“把我扔下,自己跑吧”

“你在说什么蠢话笨蛋闭嘴”

周霖骂完,见自己手臂的伤口又因强大的自愈能力结了痂,伸到眼前恨恨一抹, 擦干眼泪后,凶狠地一口咬掉结痂,将汹涌而出的血凑到哥哥嘴边。

周启犹豫了一下,终究不忍心浪费她所受的苦,闭上眼啜饮起来。

这番动作,在逃亡的两日两夜里已不知重复过多少遍。

哪怕周霖身负麒麟血脉,也抵达了筑基后期的境界,仍有些撑不住。

失血过多,她眼前一白,脚下踉跄一下,连着怀里的周启一道滚倒在地。

疼痛和脱力一起袭来,她几乎茫然地想着,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好像就在前不久,他们还过得逍遥自在,吃饱穿暖,还有人天天举着暖和的木梳给顺毛。

好像就在前不久,她还洋洋自得,觉得世上一群没戒心的家伙,活该被耍。

是,是啊,活该。

记忆回笼,她嘲弄地笑起来,只不过这一回嘲弄的是自己。

自诩聪明,搬弄手段,欺骗了琼光那个傻乎乎的道修,享尽庇护后,夺走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明净珠。

以为到手的是战利品,没料到是催命符。

那枚珠子上,早就叫人打上了印记;几乎刚利用提前布置的传送阵离开融天炉,就被找上门来。

元婴期的妖修裹在黑袍之中,在外待命,要除去拿到明净珠的人。

若非反应迅速,动用了麒麟真火,令对方愣怔片刻,他们已暴毙掌下,连挣扎着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饶是如此,她倒还好,凡人之身的周启却支撑不住,被妖力伤到的地方迅速溃烂。

要不是一直以麒麟血吊着命,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疲惫侵蚀着身体的每一寸,周霖咬着舌尖,逼自己清醒过来。

她只略作休息,便爬回去抱起周启,重新迈开步伐。

远处的赤红方山好似近在咫尺,她眼里流露出一丝期望。

只要,只要进到融天炉里,在方家的地盘,那只妖修肯定不敢进来。

周霖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何要自以为是,设那么多个传送阵,跑那么远。

“对不起,霖霖”周启看她这副倔强模样,只觉无比痛心,忍不住哭道,“我一直都这么没用,只能拖累你,一点都不像哥哥”

“谁说只有哥哥照顾妹妹的”周霖咬牙,“我比你聪明,比你厉害,又拿了你的血,合该我照顾你不要再说了,保留体力”

周启却在沉默一会儿后,继续开口

“我们布的传送阵相隔不远,那人就快追来了吧”

周霖身躯一僵,只听他又道“带着我肯定来不及的霖霖。你放我下来,我想你活着。”

“我不要”

周霖几乎在尖叫,周启则更加坚定,乃至带上一点从未有过的严厉

“放我下来,周霖你知道的,你是好不容易才死而复生的麒麟,你不能被抓住,你不能死”

“你要是死了,这些都算什么你想让娘亲、让我们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白费吗”

逃亡时没哭、放血时没哭、摔倒又爬起来时没哭。

独独听了这番话,周霖茫然地睁大眼睛,尔后,眼里蓄了很久的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喉咙中也发出含混悲鸣。

“我我不要呜呜”

她一边哭着,一边把周启抱紧,像是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哥哥”

“没关系,哥哥的血在你那里。”

抬起手,周启轻抚她脏兮兮的脸颊,将狼狈的灰土和血渍用手指擦去。

他认真地说“

所以只要你活着,我们就不会分开。”

周霖慢慢地、慢慢地停了下来。

她一面哭,一面蹲下身,轻轻地将周启靠在一块岩石上。

“别哭了。”周启眯起眼,尽可能想露出轻松的神情。

一贯聪慧的妹妹涕泗横流,毫无形象地打着嗝,他反倒忍不住笑了“好了,快走吧,去融天炉。”

见周霖不肯挪步,他深吸口气,冲她横眉冷目,斥道“磨蹭什么你想看我直接死给你看是吗”

“呜呜呜”周霖摇着头,盯着他,神情凄惨地缓缓后退。

“走啊”

女孩跌跌撞撞的背影逐渐远去,周启的身体软倒下去,倚在岩石边,浑身泛冷。

没有麒麟血续命,他根本经不住腰腹残留的妖力肆虐,很快就没了力气。

什么你活着我就活着周启苦笑,想不到他最后一个欺骗的人,竟然是周霖,简直太讽刺了。

这就是报应吗因为他不是个好东西,滥杀无辜、谎话连篇

可周启不知道,除此以外,他还有什么办法保护霖霖和自己了。

若不自私,若不心狠,若不多留几个心眼

若不当个坏人,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身体愈发虚弱,意识模糊。周启昏昏沉沉地想,死真可怕啊。

总觉得,好像很久之前

他也曾感受过这样的,好像看不到尽头的冰冷。

世上最后一只麒麟,死于三百多年前的一个午夜。

她病得两鬓凹陷,骨瘦如柴,简直像一具僵尸,光是活着,就要承受莫大的痛苦。

即便如此,那双眼眸也睁得极大,诉说着强烈的不甘。

死前,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是给深爱她的夫君,也不是给她那帮还没长大的半妖子女,而是无比凄楚悄怆的呼救。

她伸着干枯的手,紧紧握住陪在身边、与她境遇相似的白龙的手,喉间嗬嗬作响。

说,我不能死,麒麟不能亡。

然而天道无情,听不见这份挣扎。

白承修替她阖上死不瞑目的眼,门外,焦躁踱步的男人几乎瞬息闯到床边,挥开他,惊痛地握紧亡妻的手。

“阿橙”

男人连声呼唤,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双目赤红。

白承修叹了口气,低声道“节哀。”

“不阿橙她没有死没有”男人拼命驳斥,白承修不忍看下去,走出门外,关上房门。

身后,传来压抑至极、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嚎。

周若橙身为麒麟一族最后的遗孤,本就先天不足,能活到今日已是个奇迹。

她一直想方设法地延续着血脉,不惜舍去修为转成妖修,藏匿在人间,游走于无数修士之间。

早些时候,她乃道门闻名的妖女,性情轻浮风流,勾得不少名门弟子为她颠倒痴狂。

其中不乏有人甘愿吞下胎珠,替她孕育半妖,只求博得一道眼神。

很可惜,生下的那么多麒麟半妖中,血脉有浓有淡,却始终不曾出现纯血麒麟,自然也挽留不了周若橙。

谁也没想到,最后那位鼎鼎有名的妖女,却选择了这样一个从容貌到修为都普普通通的男人,嫁做人妇,隐居山中,过完了这一辈子。

“哥哥白、白龙哥哥”

白承修正出神间,垂下的长袖被轻轻扯了下。

低下头,只见两个幼小孩童,手牵着手,仰着脸怯怯看他。

一男一女,额生双角,耳鬓鬃毛,眉眼间很有周若橙的影子。

男孩有些拘谨羞涩,喊完人就闭了嘴,反倒是女孩瞪大眼眸,问他“我娘亲真的死了吗”

这是周若橙留下的最后两个孩子,也是唯二陪在她身边长大的两个。

白承修心绪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蹲下身,轻轻抚摸双子的发顶。

这副态度所代表的含义不言而喻,可两人竟出乎意料地冷静。

虽说脸上流露出悲戚之色,眼眶也迅速变红,但都没有哭出声来,紧紧握住彼此的手,好像能藉此发泄痛苦。

“你们”白承修有些讶异,他们实在有些超乎年龄的坚强与成熟,“哭出来也没关系的。”

“娘亲、说了。”女孩哽咽答道,“哭,没用。”

“比起哭,”男孩一抽一抽地说,“不如找找办法,告慰她在天之灵。”

“找什么办法”

“娘亲说”

话还未尽,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爹爹”

双子立即不说了,一左一右扑到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倍的男人怀中,还是没忍住,大声哭了出来。

男人抱紧他们,抬头看向白承修,双眸死寂“白公子,吾妻已逝,恐怕不能招待您了。”

白承修知道他

要闭门谢客,往房里瞥去最后一眼,摇摇头“不必勉强。”

他告辞得干脆,没能听见男人揽紧双子,疯癫般地在他们耳边呢喃。

“天道不仁,阿橙还是走了走得那样苦。她这一辈子都那样苦。”

“启儿,霖儿。我们不能辜负她的遗愿必须复生麒麟一族才行。”

于是,无穷尽的尝试开始了。

麒麟一族为了求存,本就留下不少孤本,其中不乏道门诡术,都在周若橙手里。

她死后,这些自然落到了她的丈夫秦知邻那儿。

他实在是个再平凡不过的男人,钻研起这些咒术来,还不如两个幼小孩童。

但他也实在执拗得令人心惊,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拉上子女也不够,出身的家族、结交的友人乃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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