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血腥高地尤其平静。

有风,但不大,只是偶尔卷起一些地上的积雪,打个旋后又很快散去。

维斯冬率领着先锋部队缓缓推进,不远处还跟着蝎巢的斥候。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袭扰,但是在十字弓的攒射下,丢下两具尸体后就再也没有人敢于上前。

“呼……”维斯冬吐出一口白气。

距离出发已经过去近四十分钟,他渐渐开始觉得作为一名指挥官似乎也没有多么困难。

之前一战,马贼们折损了将近一半,只剩下一群残兵败将。

而他手下虽然只有不到五十名士兵,但昨天却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胜!

也许……我能够带着他们,直接将赫莱提的军队冲碎?

那样一来,我就真要成为雄鹰领的英雄了!

维斯冬脸上露出了一丝期待的笑容。

轰隆、轰隆、轰隆……

密集的马蹄声渐渐清晰,维斯冬回过神来瞭望过去。

地平线上,一道黑色的浪涛正奔涌而来。

随着蹄声逼近,浪涛开始变得清晰,也将维斯冬的幻想撕了个粉碎,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维斯冬嘴唇颤抖,呼吸骤然停止,从腹部到胸口,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已经僵住。

昨天赫莱提派出的一百六十人,不该已经是全军出动了吗?

为什么,这一次的人,感觉比上次还要多!?

不、不仅仅是人数没有变少,他们的气势也与之前完全不同。

更加凶狠、更加……悍戾!

“准备作战!”维斯冬高声嘶吼着,声音都有些变形:“结阵!!”

随着一声令下,雄鹰军们策马变化着阵型,剑盾兵在前,长枪兵在后,十字弓手留在了最后一排。

就在大约四百米外,赫莱提抬起手臂,整个马贼部队缓缓停了下来。

他以审视的目光望向雄鹰军的军阵,同时向尤金询问:“这是骑兵战阵?”

尤金顺着赫莱提的目光看去,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古怪:“大人,这就是普通的步兵方阵,只是换在了马上而已!”

赫莱提信任尤金的眼光,他仔细端详一番,果然发现了端倪。

剑盾兵在前,长矛手在后,的的确确是步兵阵法。

“自作聪明!”

赫莱提冷笑摇头。

骑兵可不是步兵上马那么简单。

“尤金。”

“在!”

“带主营人马冲上去,吃了他们!”赫莱提看似漫不经心地下令。

“是,沙王大人!”尤金缓缓策马而出:

“主营,跟我来!!”

马贼开始分流,很快就有大约百人的队伍集结在了尤金的身后。

主营人马一百六十三人,昨日折损五十一,如今还有一百一十二人。

是雄鹰军先锋数量的两倍还多。

尤金不擅长骑射,这种场面也不需要骑射。

遭遇作战,骑兵面对一群上马的农夫,只需要碾过去就足够了!

他放下面甲,将呼出一半的气流截断,大声呼喝:“冲!!”

胯下战马渐渐加速,尤金放平了骑枪开始冲锋。

对他来说,回到战场,就像是回家一样安宁。

同一时刻。

维斯冬调整好假手的位置,将盾牌卡在胸前,握紧了手中附魔手半剑,上面忽明忽暗的淡蓝色光泽一如他此时的内心。

深吸口气,学着记忆中埃里克的样子,维斯冬高声下令:

“剑盾兵举盾、长枪兵架枪、十字弓手自寻战机——”

“准备接敌!!!”

光明历1193年12月25日,出发后的第二十三天。

决战,正式开始。

不同于平地之上,骑在马上的剑盾兵和长枪兵无法下蹲让出射击位置,而马上的十字弓手也难以展开三段式射击,只能够自行寻觅目标。

零星的弩矢没入马贼大军,偶尔能够射落一个马贼、射翻一匹战马,却终究无关大局。

双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轰然撞在了一起!

就好像是浪涛拍在了礁石上。

但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粘稠滚烫的鲜血!

有雄鹰军的士兵被骑枪当场贯穿,而杀掉他的人也立即被数根长枪戳死;有马贼的骑枪撞在盾牌上,没能将对手杀掉,自己却被反冲的力量扔下了马背;还有雄鹰军的士兵抗住了第一波冲击,却被随后而来的飞斧收割了生命。

他们或是落在地上,或是挂在马上。

落在地上的被踩成肉泥,融化了积雪,与泥土混在一起,成为了这片名为“血腥高地”的国度全新的注脚。

挂在马上的则随着战马的慌乱奔逃摇摇晃晃,被拖在地上、然后在砂石和断刃的作用下被零切碎割。

短短一瞬间的接触,双方就已经死掉了十余人,而雄鹰军的死者远比马贼更多!

而这,仅仅才刚揭开决战序幕的一角。

维斯冬仿佛又回到了昨天,他耳中再听不到一丁点声音,眼中的世界也似乎失去了颜色,只能看到迎面而来闪

烁着寒光的武器锋芒、和那一匹匹战马飞扬的鬃毛!

他头一次知道,直面骑兵的冲锋,体会到的压迫感竟然会如此强烈!

但与昨天不同,他这一次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感觉,汗水被手甲内衬吸附,一股凉意传来,让他握着手半剑的手更加紧绷。

早在出发之前,他就让人用绷带把自己的手和剑柄绑在了一起。

终于,尤金的长枪逼近。

维斯冬调整着身体,让假手持握着的附魔钢盾接下了这一次冲击。

骑枪一尺长的锐利锋刃撕开盾牌的表面,却又被致密的盾身陷住,铁屑随着火花崩飞,钢盾猛地向后飞起撞在了维斯冬身上,骑枪也在这一刻因为反冲力道猛然扬起了枪头!

冲击力顺着维斯冬的身体传导到了血睛战马身上,让它止不住高声嘶鸣。

胸口处传来沉闷的疼痛,本来消失不见的声音再度灌满了维斯冬的耳朵,让他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将附魔手半剑握在手中,朝着尤金当头劈下!

“毫无章法!”尤金嗤笑一声,扔下骑枪,挺盾相迎。

白铁蒙皮的盾牌亮起了一丝银色的光泽,致密而紧实,仿佛镜面。

就在附魔手半剑剑刃碰撞的一瞬间,盾牌上的光芒微微衰弱,然后全数聚集在了剑刃之下,猛然爆发开来!

银白色的斗气缠绕在剑上,剐蹭着剑身爆出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道道火光如同烟花一样爆起。

噹——

仿佛铜钟敲响,震颤声席卷开来。

在钢铁斗气的作用下,附魔手半剑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斗气一路蔓延侵蚀,从剑尖到剑身、再到剑柄,震动亦是如影随形。

一阵裂帛声中,银色烟雾一样的钢铁斗气撕开了维斯冬手上的绷带、又猛地钻进了肉里,手掌上的皮肤先是绽开一圈白线,随后猛地爆出大团血雾!

“啊——”

维斯冬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十指连心,他仅剩左手的五根手指中,无名指和小指都被削得只剩下白骨,更有碎肉通过一点皮肤缀着挂在他的手心。

尤金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钢铁军团秘传战技,‘镜盾’的滋味儿,好受吗?”

维斯冬惨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将手臂举到嘴边,咬下多余的碎肉,又用牙齿咬紧了绷带,顺势放下了面甲,将自己的表情完全遮掩起来。

他没有说话,但这副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尤金见状冷哼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

话音未落,他已经抽出腰间附魔长剑,纵马挺剑冲锋而上!

维斯冬手中的附魔手半剑已经失去了光泽,变得坑坑洼洼,当他的手臂垂下,鲜血就顺着剑脊流淌下来,填满了上面的坑洞,使它看起来就像是出土的古物般肮脏。

但他还是抬起了剑,平放在了战马身侧。

标准的骑兵防御姿态!

尤金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他操控着战马灵巧地避开维斯冬的剑锋,又在交错之时突如其来地向身后递出一剑。

维斯冬却似乎早料到了这一幕,他将手半剑竖在背后,宽厚的剑身没能抵挡住这包裹斗气的附魔武器的刺击,被一串而过,然后这剑刃又刺穿链甲,在他后背留下了一个并不深的伤口。

这疼痛相比断指不算什么,维斯冬身体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随后拨转了马头。

即便没有左手的帮助,他的马术也非常娴熟,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尤金也刚刚才调整好了战马的角度。

尤金眼中划过一丝诧异,随后笑意更浓。

就是要有反抗,才能让人玩得开心!

他双腿一夹马腹便再次策马上前。

维斯冬深深吸了口气,压制住手臂的颤抖。

刚刚一次交锋他受伤不重,但是精力和体力的消耗却不小,汗水在无可抑制地汩汩流出,让他手上的伤口灼痛非常。

两匹战马近在咫尺,这一次维斯冬决定冒一次险,他握剑的手腕微微下垂,看似是在拦截尤金,实则是对准了他的战马。

然而

就在两人相距不足三米的时候,尤金忽然一勒缰绳,马头忽然转向,从本该在维斯冬左边的位置出现在了右边!

一对一的时候,骑兵通常不会选择这种进攻方式。

因为当你在敌人右边的时候敌人也在你的右边,这会让骑士本人受伤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可这恰恰就是让失去了右手的维斯冬最难受的方位,他左手握着剑奋力向右边伸去,但还是来不及了!

尤金手中的附魔长剑在斗气的加持下刺穿铠甲,钻进了维斯冬假肢的肩膀,一路向内深入,又从脖子跟下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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