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人少,解里尘掩去声息,没人注意到两人出了客栈。
贾府在镇子的最南边,门口是一条百年老路,两百年前尚有文人墨客、江湖修士络绎不绝,如今成为镇子唯一的通商口。贾府三代人的根基,两百年经营,熬过了轻商的时候,到了今天宅门古朴,门阶十丈宽,浮雕无风尘,精巧细致,显然是用心做过,下人日日打扫。
值夜的仆从不知为何神情紧张,稍稍听些几人的对话,说的都是“管事”之类的词。解里尘冲阿清勾勾手指,径直往偏墙走。阿清正吃掉烙饼,布鞋很轻,不发出声音,嘴上的饼渣抹了抹,才捂着手炉慢慢跟上去。
他的声音不比风声高多少:“你查完能快些出来么?”
“难道我还要在贾府吃过宵夜再走?”
“哦,”阿清垂眸:“不是。”
他太怕贾府,恐惧刻在身体上,以至于尽管心里做好了准备,一靠近还是会发抖。
解里尘望着高墙,对一旁道:“腹处还痛么?”
“怎么问这个?”冷风一吹,阿清额上脸侧又热了几分,语调较先前发虚,只说“还好”。
解里尘的声音近了:“看来凡人的药还是不行。”
身体一轻,他被打横抱起,地面迅速降下,高墙近在咫尺。
失重感撅住心脏,阿清一口气没倒过来,闭了眼,等人落稳才睁开,五指搭着手炉柄,看四处没人才敢轻声咳几声。
手脚沉重,像烙了锁。
他扶着额,深呼吸,再一次:“贾府很大,你打算从哪里查起?”
前方闲庭信步的人转过身来,身形高挑,神情轻松:“贾宇源的卧房。带路吧?”
阿清却摇了摇头:“我记不得路。”
他知道解里尘不信,怕人生气,下意识去拉他袖口:“我……只知道后院的路,贾宇源是私下买的我,不想让老爷夫人知道,便不准我去前院。”
“私下?”解里尘看了眼袖间几根手指,“客栈那小二都认得你了,还私下?”
阿清放开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说破,便也算私下。”
这话说得平常,不见愤恨,像是接受了这等待遇。
解里尘饶过他,也不再问什么。
他看一圈四周,这里像是个小花园,假山高耸,隐有溪流声,两人走出去,此时正是下半更,府邸没什么声响,他们等巡夜的奴婢侍仆从游廊中走过再翻身入内,一路上遇着好几拨,等又走至无人处解里尘停下来,看着阿清。
阿清被看得心里发毛,手指紧了紧,问了声“怎么了”。
“你的脚步声太重。”
阿清低头看一眼自己的鞋,才想起自己从未听见过解里尘的脚步声,无奈道:“那我踮脚走?”
又被解里尘抱起来。
阿清赧然,乖乖捧着手炉窝在他怀里,被抱着比自己走要有安全感,不必害怕被丢下,不多时隔墙便有声音传来,他屏息,解里尘脚下一点,飞至房梁。
一个婢女打着哈欠:“夫人这几日总夜半惊厥,醒了又要去偏房念经,我也好几日没睡过觉了。”
两盏烛灯端着走,另一人声音也低:“前几日倩儿姐不是被少爷叫去服侍么,回来时人跟傻了一样,这几日少爷不在,老夫人心里牵挂,睡得不好也是难免。”
“我倒希望少爷别回来,每次见着他,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遭殃。”
另一人低声呵斥:“呸呸,这话由得你说?!被别人听了去我们两个小命都不保!”
她们走了会儿,那人又安慰道:“你才来贾府几日,以后这种事情多了去了,话都要憋在心里,别觉得委屈,最近镇上也不太平,小心为上,说话做事都机灵些,能有一处容身地已是不错了。”
另一人唯唯应了:“玄霜宗的大人们都来问过几遍了,我今日才听说镇里有死人案,这弄得我也不敢独自一人走。”
烛火远去,阿清的额头埋在解里尘胸前,只觉得对方身体冷。他仰了仰脖颈,往耳侧靠了靠,声音放轻:“倩儿……我认得。”
他示意解里尘跟上她们,解里尘身影诡谲,在梁上如履平地,跟着两人往宅邸深处走去,附耳同阿清道:“我大概也认得。当时一行人就一女子,看来是吓得不轻。”
阿清叹了口气,又拉住解里尘的衣襟,伸手往旁处指了指:“那里,是后院的小道。”
解里尘翻身下地。
贾宇源的卧房落锁,与院子隔了五六节阶梯。后院一片静寂,大小是前院的一半,但全数归于贾宇源,可见贾府对这人的宠爱。院内一棵大树,周围小石铺径,角落一池锦鲤,各类花草种满了院子。
解里尘四处看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将目光放在房门上,手中一截枯枝,注了仙力——
“咔嚓”,木门应声而开。
阿清垂眸立在廊檐下,闻声看过来,又瞥回去:“你会撬锁?”
“嗯?”解里尘将枯枝碾成粉末,跨过门槛:“略有涉猎。”
阿清站在外边,心想上仙竟也会干撬锁偷听这种事吗?他看着解里尘走进去,自己退一步,低着头等在外边。
解里尘的声音在里边,穿墙而过:“进来。”
夜风一吹,阿清表情不显,没有动:“我在外边等……”
“要我请你?”
阿清没有动,还是坚持:“我在外边等。”
解里尘的声音没再传来,此处无人,夜风森森,吹得阿清一身寒意。他的视线顿在三尺外的石子上,像是要将那处看出个洞来。解里尘没有问,但他七日前还被赤身口体吊在院中大树上鞭打,半月前被拖着头发摁进鱼池里险些淹死,一月前被罚着跪行内院三圈,双手剪缚,身后马鞭破空划下——他还记得那日石子尖锐,刺进膝盖很疼的。
忘不了,就连现在,他觉得站在外边都有些疼。
可屋内——解里尘会看见那些东西么?要真看见了,别让他知道,他还能好受些。
院里安静,解里尘像是从没有来过。阿清等了半刻钟,不见人动静,心里没底,又等了会儿,才小声朝屋内喊:“……解里尘?”
没人回他。
他心下一跳,往前迈几步,手中的暖炉抓得紧:“你,你还在么?”
卧房黑洞洞,阿清又仔细听了会儿,听不见声响,心里真的慌起来,一面想解里尘应当不会骗自己,他这么厉害也不应当有危险,一面又不确定,皱着眉犹豫不定。转头看一圈院内,只觉得池边树下都有鬼影,终于深吸一口气,还是垂眼走向屋内。
“解里尘……你遇着什么了……”
他进屋时手在发抖,急着往四周找人,可一脚踏进去还没踩稳,胳膊便被一道力抓住,倏地往旁边一拽。
“谁?!”
他惊恐,以为是贾宇源,五指收紧,手中暖炉正要砸去,却兀地闻到阵檀香,砸人的动作一顿,转头撞见是解里尘在坏笑。
“你……”惊惧被压下去,阿清双唇轻颤,胸口起伏,纯是被气的,甩开对方的手,“解公子要作弄我,这地方可选得真好。”
他抬脚就要往回走,又被解里尘抓着拉回去,后背贴近对方的胸膛,能听见他惊魂未定的喘息声。
对方手指放在他下颌处一点,声音里有份他听不懂的情绪,手指顺着喉口向下,向下,在胸椎处一点,“被剜骨的时候很痛吧?”
阿清颤了下,拂开他的手指,站在原处。
解里尘放开他,将屋门合上,走向里屋。只见一幅画覆盖了正面墙——青面獠牙,身上破烂盔甲,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五指粗壮,下边几个大字写的是“阎罗典狱诡仙之位”。下边一层香灰,非一日之功。墙边书柜、案台上卷轴堆得乱七八糟,墙边还有道门,只有半人高,尚未打开,看样子解里尘还未进去过。
阿清松了口气:“他日日焚香拜你。”
解里尘对着那幅画像一指:“我就长这样?”
阿清提了下嘴角。
“我在时这书卷没这样乱,许是他离开前想到你会来,刻意弄过。”
解里尘手上半张残页,是之前在墙柜的缝隙里找到的,也许残页的主人都已经忘记,这儿还有张纸。上面模糊记着半个人体,胸处一点朱砂。
他其实不确定,方才试了试阿清,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将人胸口的第七根脊椎骨剖开,点以灵力,辅以阵法,可让人短时间内获得与施术者相似的仙脉,即使那人是毫无仙脉的凡人。但此术对人的消耗极大,不说疼痛难忍,寻常肉身更是难以承受,最终难逃内脏爆裂、七窍流血的死状。
此术名为“七根劫”,这是禁术,三百年前就被禁了。这张残页也非藏品,更像是有人依葫芦画瓢,手写记下来的。
那么阿清身上的黑线,可是此禁术的痕迹?
他走近阿清,此时那手腕上缠了白绫,掩在袍子中。
腹部,恰好是寻常修士仙脉所在处。
若真如此,人界当中,贾宇源又是从哪处找到他的仙力——先前他杀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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