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辞打完招呼,韩芸芸乖巧地哦了一声,抱起箱子:“那师兄,我先把东西搬过去了。”
沈辞颔首,礼貌告别:“天黑了,你搬东西小心点……”
说着,他的视线不经意掠过韩芸芸的书桌,忽然顿住了。
韩芸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没看出什么问题:“师兄?”
沈辞微微抿唇。
在韩芸芸的桌上,放着一个瓷器花瓶,里头的重瓣百合早已枯萎,焦黄的叶片无力地垂坠下来,耷在桌面上,了无生机。
沈辞收回视线,继续看文献,状似平静地问:“桌上那个瓷瓶,你不带走吗?”
“哦哦这个。”韩芸芸愣了一下:“不带了吧,这个花瓶好老了,底下结了一层水垢,洗不干净了,这回换办公室,我就换了个新的,老的这个准备丢掉了。”
“……”
一股难言的艰涩蔓延上胸腔,肋骨处阵阵钝痛,沈辞几乎难以维持表情。
长久的沉默后,他无声掐住手心,指甲陷入肉里,而后勉力笑了笑:“你不喜欢了吗?”
韩芸芸也跟着笑:“刚买来的时候喜欢,但是用太久了,有点腻味了。”
她俯身拔出花瓶中的百合,随手丢进垃圾桶:“再说这花瓶价格不贵,十几二十块钱,换了也不心疼。”
沈辞没说话。
借着屏幕的遮挡,他敛下眉目,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发着抖。
换了……也不心疼吗?
沈辞无声勾了勾唇角,心道:“确实如此。”
对韩芸芸而言,十几二十块钱,不过一杯奶茶而已,想换就换想丢就丢,而对谢少爷而言,沈辞也不会比任何一件他随手丢弃的奢侈品昂贵。
他这样的,要多少有多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江城这个腻味了,国外落地后,转头又可以找第二个。
谢逾是个纨绔,他从来如此,沈辞明白。
协议范围内,谢逾不曾为难,反而处处回护,沈辞也感激。
他只是想不明白,谢逾怎么可以断得那样的干脆,那样的利落,那样的绝情。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前一天他们还相贴着温存,戴着同款的围巾,谢逾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下巴贴着额发,像护着最亲密的爱侣。
可仅仅是一天后,谢逾远赴他国,不知行踪,不知去向,甚至联系方式也换了。他就那样干脆地一刀两断,将痕迹完全从沈辞的生命中抹去,抹得干干净净。
就好像……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宠物,购买时不需要同意,抛弃时也不需要告知,全凭主人心意。
沈辞垂眸,他面前的电脑已经息屏,漆黑的屏幕倒映着他的面容,当真是寡淡憔悴,和谢逾曾喜欢过的少年相比,没任何出挑的地方。
他想:或许不是好像,他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宠物。
在他怔愣的时间,韩芸芸抱着箱子刷卡出门,隔着玻璃门挥手:“师兄,明天见。”
沈辞:“……明天见。”
韩芸芸于是往外走去,走到走廊尽头,她鬼使神差地一回头,沈辞正独自一人坐在实验室中,电子屏幕在他的眼睫上投下浓重不一的光影,莹白的光斑映在眼瞳,像结了一层寒霜。
冷的有些冻人了。
*
晚上十点整,沈辞准时关了电脑。
临近新年,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了,实验区空空荡荡,没剩几盏灯,走廊里也寂静无人,幽静如恐怖电影。
沈辞绕过实验大楼,从南门出了学校,他走进背靠马路的咖啡厅,在临窗卡座入座,昏黄灯光下,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林音新烫了头大波浪,掐了一缕绕在指尖,她将菜单推给沈辞:“喝点什么。”
沈辞:“不用,我喝白水。”
林音叹气:“沈助教,就你这幅穷困潦倒的清苦模样,说你跟过谢少爷,谁信啊?”
她意有所指地点了点他耳垂的方向:“那枚耳钉,你卖了,能把这咖啡馆买下来。”
沈辞面色平静:“没这个打算。”
林音耸肩:“当时见到你,我以为我俩都是聪明人,谁知道我现在全身而退了,你倒陷进去了。”
沈辞:“说正事吧。”
林音:“等我点杯喝的。”
说罢,她找来服务员,随手指了两款饮品,接着压低声音:“我按照你说的,和罗绍搭上线了,他确实对何致远的料有兴趣。”
罗绍也是个富二代,在江城富二代是分帮的,谢逾是一帮,罗绍是另一帮,两者生意上有不少往来冲突。
沈辞:“看你,价格满意,你就给吧。”
何致远料不少,他玩得花,多人未成年都有涉及,后来都用钱摆平了。
林音呷了口咖啡:“罗绍还说,他对谢逾的料也有兴趣,如果你愿意给,他出双倍。”
沈辞平平道:“我没有谢逾的料。”
他和谢逾在一起的几个月,谢逾清白得不能再清白,言行举止不像是富二代和协议对象,倒像是真真正正的情侣。
林音嘀咕:“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她拿起包包,准备结账:“对了,沈辞,我从罗绍那里拿到的消息,何致远前段日子会江城了,他和新女朋友在酒吧里喝酒,喝醉了,放话说要弄你。”
沈辞喝水的动作一顿。
“但是,但是!”林音继续,“周扬回了京城,见了何家老爷子,不知道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和你有没有关系,老爷子就把何致远提溜走了,所以你现在是安全的。”
沈辞颔首。
他们互相交换情报,临走时,沈辞叫住林音,推过去一张纸:“帮我查查这个。”
是一串无规律的号码。
林音:“银行账户?”
沈辞:“前些日子我奶奶病重,需要钱手术,第二天我就收到的善款,某慈善基金说我符合资格,将钱直接打到了我账户上,”
林音嘿了一声:“我还以为从你账户上划走了钱,给你钱不是好事儿吗?估计是运气好吧,这也要查?”
沈辞笑了声:“可我前二十年的生命中,从未遇到这样的好事。”
沈辞从不信免费的午餐,他前二十年遭遇了那么多变故,父母相继离世,亲人查出重病,那次不是绝望再绝望,那个时候,命运可从未这样善待他。
而现在毕业在即,虽然缺钱,却有东西可以变卖,生活好上许多,这资助却这样不偏不倚地砸了过来?
沈辞补充:“这个基金会,之前没有打过款,也没有受益人,我是第一个,查不到什么信息,所以想让你帮忙试试。”
林音展开纸片:“之前没有打过款也没有资助人……我问问罗绍,让他看吧。”
她说着,点开通信界面,给罗绍发了号码,示意沈辞先坐:“稍等,他们注册基金都是有备案的,我让他帮你看看。”
沈辞点头,安静喝着面前的白水,他心中有个荒谬的预感,隐隐约约无法证实,却不容忽视。
其实,命运曾善待过他,有人给与了他需要的一切,却未曾索要任何东西。
半个小时后,林音的手机叮了一声,她滑开界面:“唔,看样子真的是你运气好,这基金会主办者的名字我们都不认识,不是圈里的人。”
沈辞微微松了一口气,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他问:“是谁。”
林音:“是个精神病专家,开了家精神病院,叫许青山……诶,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沈辞失手打翻了面前的水杯,玻璃杯滚落于地,四分五裂。
许青山。
沈辞默念这个名字。
他不知道许青山和谢逾的关系,但他知道,谢逾曾出现在许青山的办公室,而许青山拿着谢逾的病历,神色亲昵。
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许青山恰好是谢逾的医生,他还恰好资助了一个人,是谢逾曾经的情人。
可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一走了之以后,又打来这笔资助?
为什么在抛弃旧玩具后,又惦念着他重病的奶奶?
为什么音讯全无,为什么毫不在意,为什么……
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又害他那么难过。
沈辞呼吸急促,思绪混沌,他遮掩着俯下身子,捡地上的玻璃碎片,手指触碰到锋利的边缘,划出一道血口。
林音惊呼一声:“你捡什么?”她拉开凳子站起身,“服务员在吗,有没有扫把?”
“没事。”沈辞压下微抖的手,指腹尖锐的疼痛让他平静下来,他勉强镇定,微笑,“走神了,抱歉。”
林音无语:“你真是,算了,好完了,走吧。”
他们交换完情报,各自站起身,从咖啡厅前后门离开,新年钟声响起,沈辞踏过湿漉漉的长街,隐入了漫天风雪中。
*
时间如水般过去,谢逾用了三年修够学分,剩下两年闲来无事,除了各地旅游,还辅修了双学位。
第二学位他选了文学,不掺杂任何功利主义,纯粹是学着玩。
银发的老教授在讲台上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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