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清平静地望着她,身上穿的还是先前那身摔得破破烂烂,被植物汁液濡湿发黑像用了扎染工艺的长裤。
他扫了眼三人,清冷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声音里也听不出喜怒:"你确定要带她们进去?"
银清要是不问,岑让川或许就大大咧咧把这两孩子带进去了。
但他问了,岑让川立时想起宅子里……还有两个糟糕的家伙。
她、银清、鲛人、黑衣银清、白芨、苏明空。
六个人……
人类大战异形怪……
岑让川只是想想就脑袋疼,于是想要打退堂鼓:"我还是出去住吧……"
"不行!我是来见你表弟的!"白芨立刻制止她,理直气壮问,"你要是不在,你表弟猥亵我怎么办!"
岑让川:"……"
银清:"……"
这事该怎么说呢……
这事没法说……
总之,她们都先进宅子了。
好几天没回来,宅子还跟她刚走没多久时差不多。
沿廊处依旧是藤蔓缠绕,年久失修的石柱被黑藤流出的毒液腐蚀,断了好几根,顶部塌陷,地上尽是掉落的砖瓦沙砾,透着股不详的气息。
鲛人原本爱呆着的池塘里昏黄一片,断柱扎在水里,斜斜歪着靠在岸上。
银清精心培育的花草不再茂盛,已是大片枯死,甚至已经散发出闷甜的腐烂味。
他们只能去沿廊旁的小路,抵达主屋小楼。
明明才进入七月不久,满地枯黄树叶,在石桌上铺满厚厚一层。
银杏树气息衰竭,像已进入强弩之末,等到树叶掉光就是它的死期。
没等岑让川说点什么,旁边传来"咔嚓"一声。
白芨对着银杏树拍照,稚气未脱的脸上俱是困惑,她拧着眉似是要……
"等等!"岑让川连忙叫停,惊恐道,"你要发给谁?!"
白芨理所当然:“才七月银杏树叶就黄得跟深秋一样,当然要发给严森看看怎么回事啊。”
"……不许发!"
"为什么?"白芨疑惑,看岑让川脸色不好看,瞬间明了,"你干的?"
"不是,我……"岑让川百口莫辩,气得把银清拽过来,"你跟她解释!"
银清弯下腰,盯着白芨说:"它即是我,我即是它。你找严森也没用,我……"
岑让川一把将他推开,这不靠谱的在这念什么经?
她急忙解释:"哎呀怎么跟你说呢?这宅子吧,就是风水有点不太一样。我发誓我真没往银杏树下浇热水生活污水,但是,它黄了,不是我的原因,也不是它的原因……"
银清幽幽飘来一句:"是加在一起的原因……"
"你能不能滚?"她拳头都硬了。
在这个时候还添什么乱!
白芨要是普通小孩随便糊弄糊弄兴许就过去了。
但她不是啊!
果然,这俩云里雾里的话丝毫没让白芨听出点有效信息,反倒让她笃定:"我听明白了,你俩是共犯。依照法律法规,我不该找严森,而是应该打110举报。"
岑让川都快跪了,她也没想到这棵银杏树怎么就黄了,要是银清被抓去坐牢就算了,别抓她啊!
软的不行来硬的。
岑让川恶向胆边生,直接抽走白芨手机威胁:"你要是敢举报……"
话没说完,后院池塘边响起小女孩的欢呼声。
"鱼鱼!好漂亮的鱼鱼!"
威胁中断。
岑让川几乎是下意识跑了过去。
宅子里的鱼……不就只有那只吗!
鲛人龇牙咧嘴想要拽回自己头发,他刚刚好奇地探头出来看宅子里是不是来了生人,没想到岸上早已蹲伏着一个邪恶生物——人类幼崽。
小孩有神明护佑,他没有觉察到她的气息,等察觉到时,自己一缕头发已经被她握在手里。
"放手放手放手!"鲛人凶巴巴地朝她吼,听到有脚步声朝自己这边极速跑来,急了。
他直接打了苏明空一下,趁小孩松手赶忙钻回水底,隐匿不见。
苏明空见漂亮的鱼鱼消失,直接放开嗓门哭嚎出声:"哇——鱼鱼!鱼鱼打我!"
岑让川赶紧把她从池边抱开,低头去看,小女孩手臂上一片红印,湿漉漉的,手心里还有一缕长长的白发……
背后,一大一小见苏明空没事,脚步慢了下来。
白芨以为苏明空只是看到鱼,松了口气。
她抬头去看银清,他模糊的面容映入她的眼睛,有那么几个瞬间,变得清晰。
白芨再次确定,他不是人。
衡量再三,她决定了:"不举报也行,但你要帮我做件事。"
"噢,不行。"银清直接拒绝,看也没看她,径直走到苏明空身边,将手握成拳放到了苏明空面前,"鱼鱼在这。"
说完,他张开手,一枝醉鱼草不知怎的出现在他手中。被他三下两下团成鱼的形状,放在看呆了的苏明空手心中。
"鱼鱼!"苏明空开心了,丢开被拽下的鲛人头发,快乐地捧过醉鱼草。
"我还没说是什么!"白芨穷追不舍,"你先听了再说呀。何况我让川姐一个人养家糊口多辛苦啊,你一个大男人又没工作又成天无所事事,不想为她减轻负担吗?"
银清沉默不语。
白芨正要再加把火,冷不丁听到他问了句与此无关的话:"你饿了吗?"
他看向的人是岑让川。
她一愣,诚实地点头:"有点。"
银清扭头对白芨说:"我现在就是吃软饭,吃了上千年,吃软饭听她的话就是我的工作。而且我不算无所事事,我要给她生孩子带孩子、打扫屋里屋外、洗衣做饭、主持中馈、做一个贤良的男子……"
白芨越听越不对劲,这不就是家庭主夫?
她终于明白岑让川为什么会问她男人生孩子的问题。
但……
白芨慢慢蹭到岑让川身边,认真问她:"你要不要送你表弟去医院看看脑科?"
岑让川不厚道地笑了。
正午太阳洒下,因着是秋季,并不如何炎热。
烈日被树叶分割阻隔,从缝隙中洒下,在地上切成片片金箔浮光。
因她们来得突然,宅子里并没买菜。
只能去外边炒粉阿姨那买点吃的。
银清还去买了罐奶粉和红枣小米,冲泡出一碗奶香味的米糊糊让苏明空舀着吃。
"咱俩前世……有孩子?"岑让川疑惑地问。
银清轻轻摇头:"没有。"
那他怎么很熟练的样子?
银清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面无表情道:"但我照顾过你其他侍郎的孩子。"
"……"她就多余问!
岑让川移开目光,眼角余光扫到他破皮的膝盖,模模糊糊间似能见到骨头。
她不自觉咽咽口水,试探着问:"你不处理下吗?"
“习惯了,过几日就好。”
他是真的习惯了,千年岁月,分裂一次又一次。痛感消失,伤口愈合还是腐烂,他都感觉不到。
可是,岑让川还是心软了。
“进楼里,我帮你处理。”
趁那俩吃午餐,她依照他的指示去拿土和绷带。
剪刀剪开他的裤管,湿润帕子敷上。不一会,苔藓般的伤痕脱落,当她要触碰那些湿润泥土时,一双莹白匀称的手轻轻拉住了她。
银清坐在矮椅上,慢慢靠近。
琥珀色眼眸中盛满她熟悉的爱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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