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树林下方是一碧万顷的凤凰山水库,当然,地图上的名字要好听多了,叫凤凰湖。凤凰湖因为今年梅雨季水量充沛加上入夏后虽经历了一次干旱但暴雨频仍,湖面大了一些,也不知道从哪里漂来大片大片的水葫芦盛开着蓝紫色的花朵,一星一点的蓝紫连缀成片宛若星空的倒影。

水面也不平静,除了剪着尾巴掠过水面的燕子,还有不少野鸭,野鸭喜欢潜水,浮出水面时便摇头晃脑甩干水珠,偶有大鱼跃出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引得野鸭群“扑棱棱”飞起。

环湖堤是一条公路,这是一条乡村公路,平时车辆就少,现在更是廖廖,但明缜却瞥见一辆黑色的汽车,车开得极缓慢,让人疑心是不是给水库的鱼送饮料的。

捕鱼的工作并不顺利,似乎早上的好运气已经用尽了,好像那些溯流而上的大鲫鱼和大鲤鱼已经得得到了某种信息,明缜所作的努力一点也不比早上少,但除了几条未长大的鳑鲏鱼外,就是几条有些瞌睡模样的麦穗鱼,还有几只呆头呆脑的小龙虾。明缜有些失望了,也许早晨才会有好运气,因为婆婆说过鱼儿是追逐早晨的露水的。

色彩斑斓、宽宽的身子、大大的眼睛有些像生气的比目鱼的鳑鲏鱼让桐桐喜欢极了,小小的几条鳑鲏鱼她竟然用了半桶水来供养,“没用的,这鱼气性大,不到半日,便会死去。”桐桐有些伤感,“可是它们多漂亮啊!”明缜说了一句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话,“也许正因为美丽才容易死去。”

桃花溪清冽的水也许是对抗这个夏天的有效手段之一,明缜站在溪水中,都不想回家。看着桐桐未长成的小女孩的白嫩大腿,明缜突然产生了某种邪恶的联想,那本色情画报上那些妖娆女郎□□的妩媚曾让他头晕目眩,今日,这种感觉又乍现人间,他的体内有一股快速运行的炽烈岩浆,他只得把脸浸入这清冷的桃花溪水。

那几条泛着蓝红光彩的鳑鲏鱼逗引得桐桐“咯咯”直笑,明缜把半桶水倒了大半,只余下可以覆盖小鱼身子的水,桐桐有些不愿意,央求再加些水,“也许它们可以活得更久,明缜哥哥。”无可奈何,明缜只得加了些水,这才引得她满意地笑。

回去的路上,满心欢喜的桐桐总是在哼唱从幼儿园学来的歌,“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明缜看着远处青黛色的凤凰山和西天红彤彤的云霞,炽烈岩浆已经退回到地幔深处,妖娆女郎也杳不可寻,但一缕寄寓天涯孤寂的愁正在云水间生成。

没有风,炊烟在夕照间袅袅地笔直地上升,麻雀在柿子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有些心急的雀子把泛黄的柿子啄出了孔洞,引得苍蝇“嘤嘤”地飞来瞧,蜻蜓在晚霞里轻快地舞,在夕阳沉入地平线之前,天空是蔚蓝而干净的,偶有一只孤鸿从容地飞行,它的上方是一架拖着长长白线的飞机。

辣椒炒鸡蛋的味道从厨房飘出,婆婆见明缜回来,便问:“缜缜,抓到鱼了吗?”“没有。”明缜低声说,便上楼去了。

“缜缜这是怎么了?”婆婆从灶下伸出头问正在做大鲫鱼炖茄子的春姨。

“不晓得,妈,不管他。”

“我看缜缜似乎有什么心事啊。”

“哎,小孩子的心事我们哪里懂啊。”

“梅,缜缜的妹妹,那个叫玉秀的姑娘什么时候婆婆才能看看啊?”

“妈,毕竟16年了,玉秀一下子也难以接受,让她慢慢接受,到时,就可以见面了。”

“缜缜是全校第一名,那玉秀是多少名?”

“听缜缜说妹妹成绩也很好,是年级前二十名吧,而且,她爸爸还是光明中学校长。”春姨叹了口气,“其实,知道妹妹还活着,我已经很开心了,上苍真是眷顾我们家啊。”

“都16年了。”婆婆叹息到,“那时在慈爱医院,我一宿没睡,听护士说你生了一对龙凤胎,我好生欢喜。到了早上,护士又说那个女娃没有保住,真是一会在天上,一会在地上。现在又说那个女娃没死,而且活得很好,你说这人世间的事情怎么这样无常?”

“妈,别想太多了,秀儿活着就好,这还是我们家上辈子积德……”

“梅,不是我说你啊,这些年,你也不找个男人,真是苦了自己啊……”

“有缜缜和秀儿陪我,我这辈子也算是值了……”春姨瞧了瞧在灶下烧火的婆婆,“我寻思,到了开学,我摘些柿子,橘子还有地里收的花生,给秀儿送点去。这些年,我不在她身边,那家人把她照顾得那样好,我是得感谢人家。”

15瓦的白炽灯在农村是常见的,其昏黄的灯光在夏夜常引得蚊虫和飞蛾前来观赏,这灯光会让生活在凤凰湖的老鳖误以为那是岸边而上岸产卵。春姨家的这盏灯用得有些久,灯泡底面已经有了一层乌黑,按照物理学理论,明缜知道,这是钨丝的升华。

晚饭明缜吃得很少,草草吃完,便要上楼睡觉。春姨关切地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明缜摇摇头,“不是,就是有些累了。”

躺在竹席上,空气热烘烘的有些恼人,蚊帐外面那些饥不可耐的蚊子一起唱起了《牙疼歌》。院子里的蟋蟀也在合唱,它们不像蚊子一样饥渴难耐,它们衣食丰足,只为音乐而活,全世界的蟋蟀只会C大调和咏叹调,歌词大意也多是时光易逝的感时伤怀,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大抵如此。不远处池塘的蛙鸣也开始了,青蛙的叫声大致是分时段的,不像蟋蟀的吟唱那般永恒,惊蛰时的蛙鸣非常高亢,比起当年弹奏《凤求凰》的司马相如有过之而无不及,立秋后的蛙鸣明显地消沉下来,有一种“惯看春花秋月”的意兴阑珊,这样的蛙鸣是逗引人瞌睡的。

不消片刻,竹席便被皮肤焐得烫人,只得翻身,在翻身和翻身之间,夜色垂暮,星河流转。辗转反侧中,明缜还是睡不着,画报上那些裸体女郎魅惑人心曼妙的曲线时隐时现,桃花溪中桐桐的白嫩大腿在波光中晃来晃去。

渐渐地,牛顿的万有引力,洛伦兹的电磁力便在蟋蟀的随风轻吟中慢慢隐去。

成彬的公寓。已经夜深人静,但要做一番震惊世界的大事的念头让两人兴奋不已,桌子上的烟灰缸已经塞满了香烟头。

“成彬,明缜也在凤凰村。”白浪说。

“会不会坏我们的事情?他认出你了吗?”成彬有些紧张地问,“上次不是让你把手腕上的纹身给洗掉吗?”

“应当不会认出吧。不过,江大牙老家却是在明缜家的隔壁。”白浪说,“把纹身洗掉,还是会留下痕迹的。我穿长袖,系好衣扣,就好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凤凰村有个壮汉,叫‘呆瓜’,只要买他的东西,他什么都和你说,还会亲自带你去桐桐家。”

“呆瓜卖什么东西?”

“还能卖什么东西?不过是偷来的女人内衣。”

“呆瓜要是认出你,不也是很麻烦吗?”

“这家伙智力有障碍,而且我戴着墨镜。”

“你见过桐桐吗?”

“见过,不过离得有点儿远,昨天她还和明缜到小溪边抓鱼。”

“如果明缜一直和她在一起,也不是个办法啊。”

“是啊,得想想办法了。”

“你偷的汽车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这应当是一台走私车,至少半年没有用过了,应当是被从抛弃了,那个独栋的小院你弄好了吗?”

“弄好了,有水有食物,住几天应当没有问题。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去凤凰村帮忙?”

“不用,人多反而不好,你就在市区接应好了。另外,我想了这个故事的结尾,等江大牙向警察报案后,警察开始全城查找桐桐的下落,一时间,气氛肯定相当紧张,而我们带着桐桐到郊区玩两天,然后打电话给江州电视台的那个记者,让他来把桐桐接走,这个结局,你满意吗?”

“白浪。”成彬微微笑,“很满意。”

当桐桐噘着嘴巴说昨天捕的鳑鲏鱼已经全都死了、连性格温顺的麦穗鱼也仅剩一条、唯有那几只小龙虾依然如故时,明缜正在看孟德尔的豌豆实验,基因分离和自由组合定律,“多么伟大的发现!”他想,他连头也没有抬,桐桐却在等他回话。

终于,他抬起头,看到了好莱坞童星常穿的那种超短裙,玛丽莲·梦露在风中弯腰轻压裙子的影像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体内深藏地下的岩浆又在运行了,他有些恼怒,别过脸去,看院子里子那一段土墙上盛放的黄色仙人掌花,硕大的花朵,薄薄的花瓣有着如黄玉一样的光泽,几只“嘤嘤嗡嗡”的小蜜蜂正在花朵上盘旋,8月多云天的阳光如徐渭画雨后的梨花一样淡薄。

“你说什么?”

“明缜哥哥。”桐桐提高了音量,“昨天我们捕到的鱼都死了。”

“不是还有一条没有死吗?”

“你都听到了?”桐桐诧异地问,“可是那条麦穗鱼不吃不喝,也快要死了。”

“不是还有几只小龙虾吗?”他的意思是这几只小龙虾也是可以玩几天的。

“明缜哥哥,可是小龙虾哪有鳑鲏鱼好玩啊?”

“你想咋样?”

“可不可以这样,明缜哥哥,下午我们还去捕鱼。”见明缜并无反应,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币,递给他,“也不是白干。”

明缜并不来接,也不来看她的大腿,但愈是违逆,愈是想看,看便看吧,但未长成的小女孩的大腿又有什么好看的呢,白皙修长,细嫩滑腻,肤如凝脂,这些都没有,哪里可以和那些成熟性感的裸体女郎相比呢?“那捕到的鱼呢?”

“鳑鲏鱼归我,其他的归你。”

村子里一户人家办满月酒,春姨和婆婆都去帮忙了,午饭便是早饭时多烙的几个饼,还有稀饭。

捧着《生物》,摩尔根正在用果蝇做实验,明缜也终于知道心不在焉到底是什么。上次,呆瓜很神秘地说有些好东西要卖给他,然后掏出一件黑色褛空的女式内衣,当时他摇摇头表示不感兴趣,其实,他感兴趣,他想好好看看,甚至想闻一下有没有女人身上的香气或是梦中的呓语,但是他错过了这次和呆瓜交易的好机会。

整装待发的桐桐提着桶出现在明缜面前时,他正捧着书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明缜哥哥,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桐桐。”明缜仿佛被粘在梦里难以动弹,“我们休息一会儿再去吧,反正这些鱼因为天气热都藏在深水里。”

“可是,明缜哥哥,要是它们因为天气热跑到凤凰湖里,我们不是没有办法了吗?还有啊,知道桃花溪有鱼的可不止我们俩个啊。”

“如果不是发大水,桃花溪便不会有什么鱼,都是那些小鱼,不会有人感兴趣的。”明缜忽然闻到一种浅浅的香味,仿佛是在哪里闻到过,时而如白兰花一样清幽,里而又如含笑花一样馥郁,这香气让明缜一下子从梦的蛛网里挣脱出来,“桐桐,你洒了香水?”

“好闻吧?”桐桐露出她的小酒窝和闪着玉的光泽瓠籽一样牙齿,“是我爸爸的。爸爸说,洒点可以驱蚊避暑还会让人清醒。”

“你怎么不提你妈妈呀?”

“爸爸不让说。爸爸说妈妈爱上了一个台湾老头子,她不爱我们这个家,所以,不让我说。爸爸说,等妈妈爱我们这个家后,就带我们去全世界旅游,从中国到欧洲,再到美国,反正想去的地方都得去。”

“我们捕鱼去吧。桐桐,不过说好了,出去后得听我的,不能下河洗澡,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嗯。”

“我们先去小超市喝瓶冰镇汽水吧。”

小超市是凤凰村的信息交流中心,呆瓜也在,“明缜,上次要卖给你的好东西,被别人买走了,而且是20元,我当时只想卖你10元,唉,你这家伙也是不识货。”

明缜知道他说的是那条黑色褛空的女人内衣,“那你赚了不少钱吧?”

“也没有多少。”呆瓜憨厚地笑笑,“上次那个家伙还打听桐桐来着。”

“打听什么?”

“打听她家在哪里。”说罢,呆瓜神秘地凑到明缜耳边,“上次你的那本画册还在吧,我想买。”

“呆瓜,没有了,被春姨烧了。”

“太可惜了。”呆瓜拍着大腿道,“当初我就不该还给你,不然现在还有的看,咦,你带桐桐去干嘛?”

“去抓鱼。”然后他转头对老板说,“老板,三瓶冰镇汽水。”顺手递给呆瓜一瓶。

到桃花溪的还有一条路,这是一条山路,先上山,再盘旋而下。山上植物茂盛,还有些遗弃的苹果树和无花果树,苹果树据说是引进新疆的优良品种,但到了江州,却南橘北枳,尤以涩酸出名,本来还有本地的一家制醋公司收购,后来,这家公司倒闭了,这些苹果便再也无人问津了。

无花果树来自圣城麦地那,凤凰镇对引进自圣城的无花果树抱有很大的希望,但去采购的人因为不懂阿拉伯语,本来他要去的是圣城麦加,却随着来自全世界的朝觐者来到了麦地那,他想两个地方都是圣城,所产的无花果树苗应当都差不多,不承想,无花果第一年结的果子还算差强人意,却一年不如一年,到了第三年,就是免费送给小朋友吃,都没人吃了。

经过无花果林和苹果林的山坡上有一个有着活泼飞檐的小亭,尽管多云天的阳光并不朗照,但天气依旧炎热,小亭旁边有几株高大的橡树,给小亭送来了凉爽。“桐桐,去小亭休息会吧。”

显然,一路上桐桐都在想桃花溪清冽的水和水中那些色彩斑斓的小鱼,但也走了不少路,是得休息一下,“好吧,明缜哥哥。”

冰镇汽水已经喝完了,还是有些渴,“桐桐,我去采几个果子来吃,你坐在亭子里不要动。”

苹果显然不合宜的,又青又小,无花果虽说也小,但有的果子已经有了些洋葱紫,明缜采来吃了一颗,味道还不错,便采了5、6枚。离亭子不远直通环湖公路盘山公路上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明缜要打量这辆车时,这车却不声不响开走了。

树影婆娑下的小亭中凉风习习,桐桐躺在围栏的石板上睡着了,望着她超短裙下两条白嫩的大腿,明缜咽了口唾沫,头晕目眩,“桐桐。快醒醒。”他拍着她的大腿说。

“我醒啦!”桐桐跳起来,“我骗你的。我没有睡着,这是爸爸教我的,爸爸说女孩子和男孩子在一起,女孩子不能先睡着。”

“你爸爸真厉害!简直是什么都懂!”明缜拿起2枚无花果递给桐桐,她用溜溜圆的大眼睛瞧他,露出两只好看的酒窝。他凝神看着她,轻轻地把她抱起来,他闻到她头发上的缥缈的香水味,神思恍惚,她有些吃惊,但并没有反抗,只是安静地瞧着他。他抚摸她的腿,从小腿摸到了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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