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留完堂的海凌走在回家的路上。现在离放学已经过了很久了,到家早的学生大概饭都吃完了。这条路很少有人走,但是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看着这条凄凄萧瑟的路,她总有种不详的预感,果然在不远处的小巷遇到了一群麻烦的家伙。
“哟,是你啊。”
她被其中一人拉进小巷里,毫无还手之力。
“这不是虎派的猎物吗?”有人认出她来。
“管她哪派的,宰一顿再说。”揪着她的那人嚣张地说,“哥们儿最近缺钱买烟了,你不孝敬点儿?”
海凌哆嗦着摆手,唯唯诺诺地求饶:“我我我刚缴完保护费没钱了,我明天一定······”
“没钱?!没钱你不会去抢啊?”那人厉声喝道,伸手就去翻她的衣袋,果然翻到了4块,“这什么?”
海凌心想这下完了,下一秒头发就被人揪起,疼得她头皮发麻。看来今天不挨一顿他们是不会放她回去了。
“喂!”白光一闪而过,纠纷被巷外的一声厉喝中止了。刚才闪过去的好像是一把半透明的刀,海凌终于被放了下来。头发被拉乱的她落魄地扭头,一个衣着有些破烂的人背光站在他们面前,活脱脱英豪登场时的剪影,“哪来的杂鱼?都给老子滚!”
她的嗓门很大,看气势很有来头。龙派的人不想和真在道上混的人结梁子,只好扫兴地扔下海凌和那皱巴巴的狗都不要的四块钱,三五成群地散去了。
“一伙狗种。”增殖女巫不爽地啐了一口,然后走到颤颤巍巍的海凌面前,故意亮出獠牙来吓唬她。谁知海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啊不是,那个,对不起······”她后悔地捂住嘴,额头冷汗狂流。
“哈?不许笑!”增殖女巫随手一拍,一把把海凌拍到了墙上。她意识到自己没控制好力度,手足无措了两秒后心虚地把手藏到了身后。
“我,我要怎么报答你?”海凌揉了揉头,诚惶诚恐地问。
“啊?报答?”增殖女巫愣了两秒,然后恶狠狠地说,“对,我不是白救你的!你要给我点吃的。”
海凌扶好有一片裂纹的眼镜,揉了揉撞到墙上去的头,吞吞吐吐地说:“4块钱买顿饭比空着手乞讨还难啊。”
增殖女巫又说:“能吃就行,不管是什么。”
这就简单多了。海凌看到了小巷外不远处的自动售货机,小心地提议:“那······那不然我请你喝可乐吧?”
“可乐?”增殖女巫经常听说这个东西,想来应该是好东西,“也成。”
她拎起海凌就走,海凌吓得哇哇大叫眼泪直飙:“脚离地了!脚离地了!”
“嗯?”增殖女巫低头看自己的脚,“这不踩着呢么?”
“我说我的!······”
“啧,麻烦。那你自己去买。”
于是海凌被放了下来,战战兢兢地走到售货机前,把四张纸钞铺平整依次放进去,按下了可乐下面的按钮,没有反应。她又按了一次,再按了一次,按的速度越来越快,但机器还是死了一样。眼下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不容易没被抢走的四块钱现在又被吞了。差点忘了自己是天生倒霉体质了。海凌深吸一口气,绝望得像是眼睁睁看着最后一根稻草顺水飘走了,自己却没有手去够。
果然她干什么都很倒霉。她又垂头丧气地弯下去。算了,多挨一顿揍也没什么,反正平常也没少挨。她看着边走过来边抡起胳膊的增殖女巫,沮丧地抱起头。然而拳头并没有落到自己身上。“砰”,机子侧边被用力一捶,可乐顺利滚了下来,并且是两瓶。
“机器不听话了就敲两下,我都知道这种常识。”她弯下去取出可乐,给了海凌一瓶。
两人坐在倒闭店铺门前的阶梯上。增殖女巫结合窃听到的一点知识研究了一下后拉开易拉环,白色的泡沫涨了出来。
“呜哇,什么东西。”她把可乐拿得离自己很远,但是没舍得放手,“毒药?”
“是可乐冒气了。”海凌谨慎地先拉开了一点易拉环,结果可乐还是喷了自己一身。
增殖女巫尝试着喝了一口可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怪怪的······”
“太甜了吗?这个牌子的汽水都是这样的啦。”海凌解释。
“甜?”增殖女巫放下手中的可乐,“老子这辈子第一次尝到这种味道啊。”
海凌以为是可乐有问题,也跟着喝了一口,就是可乐的味道。
可乐还黏在身上,说起来她刚刚又倒霉了啊。明明已经习惯了,明明和之前的比起来今天发生的只是一点小事,积攒了许久许久的情绪阀门却被打开了。心中的悲伤无可掩盖,莫名在这时凉凉的东西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不许哭!”发现恐吓无效,增殖女巫手忙脚乱起来,“诶你你你别哭啊,我给你讲个好笑的算了。城市里有个住在下水道的女巫,但是她却有一辆会唱歌的房车,你猜是什么车?”
海凌张着嘴,两眼空空地看她。
“是垃圾车啊!蠢货。”
“呃。”虽然有点冷,但海凌还是没忍住,泪眼婆娑地笑了。
“不许笑!”增殖女巫习惯性地又是一掌。
海凌脖子差点折了,笑容僵在脸上收不回来。
“喂,你是白痴吗?怎么躲都不会躲啊?”增殖女巫慌了,后悔自己没控制住。
“躲了会被打得更惨啊。而且这就是我的价值······”海凌将脖子扶正,无奈地说,恰巧她的头又痛起来,“嘶······”
“真下手太重了?你要去医院吗?我驮着你去就是了!”增殖女巫真以为这一掌出事儿了。
“啊?没有没有,和你没关系。”海凌慌张地摆手,担心对方会恼羞成怒,“是我失眠太严重,一到晚上就特别清醒,怎么也睡不着。然后白天不趴着就会头疼,完全是蝙蝠一只,哈哈。”
不好笑。海凌也意识到不好笑,讪讪地收回了讨好式的笑容。
“所以我很喜欢星星。要是没有星星,失眠的人该有多无聊啊。”
“你别痛了,再给你看个好玩的。”
为了补偿她,增殖女巫伸出一根手指,增长出的肉绳延伸到一定长度后自动绕成了一个蝴蝶结。她试图用自己的能力分散海凌的注意力。
“嗯······”海凌沉默了两秒。胸腔翻江倒海,海凌赶紧把脸转朝另一边,呕吐物一泄而出,“吐出来好多了,谢谢你。”
“混账!谁让你吐了!”增殖女巫气急败坏。
街道上还是冷冷清清的景象,两人的对话声一安静下来就只能听见落叶的声音了。
“这里店怎么都关着啊?平常在这一片都听不到什么声音。”增殖女巫问。
“人太少了,店开不下去。偶尔有一两家店开起来,不用两个月也就倒闭了。”海凌回答。
“那家之前是干什么的?怎么招牌那么大?”增殖女巫随便指了一家关门的店闲问。她本来很忙的,可是她总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
海凌斟酌了一下,回答道:“之前的一家饭店,没人吃倒了。招牌大是因为换厨师前生意还不错吧。”
“那个呢?”增殖女巫又指向另一边。
“那个是小卖部,之前老被混混勒索。”海凌顿了一下,担心对方是混混又打补丁似的改口,“不、不是,是缺钱的人。”
“那这个呢?”增殖女巫又指向身后这家铺面小得像街道挤出的一条牙缝似的店。
“啊,这是彩票店。我以前每天都买彩票的。那时候特别想中一笔大奖,然后把钱甩在龙派虎派的人脸上,说:‘从今天开始我不叫凌了,我叫一!’然后雇很多很多保镖保护我,再把学校给买过来······或者捐栋楼也行。可惜前几天彩票店也倒闭了,这里的人已经不买彩票了。唉,现在想想还挺可笑的,还不如把买彩票的钱存起来呢。我连幸运都买不到,还买什么希望呢。”海凌低头,“像这样赖活在世上,未免也太厚脸皮了。”
“赖活着?世上哪有人不是赖活着的,没皮没脸也要活下去才对。”
晚风有些凉了,增殖女巫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是看上去不像坏人,反而很让人安心,海凌也渐渐放松下来。
“其实明天打算跳下去的。”
话出口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红着捂住嘴。自己也太自私了,居然不小心向陌生人吐露这种让人困扰的心声,只希望她能装作没听见并就此略过吧。
“蠢货。”增殖女巫骂道,“我就知道想活着就不能去上学。”
“你······你跟我肯定不一样啊,我这样的人活着也是给别人添麻烦,要么让人生厌,要么害人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什么用处也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增殖女巫才随口问道:“怎么被盯上的你?”
“我父母都在外地,也没有朋友,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学习不好,胆子也很小,没什么力量,所以就被他们盯上了。”
“挺厉害啊,一口气能说出这么多缺点。”增殖女巫又喝了一口可乐,“不过我问你这种问题呢,你的回答应该是‘他们太欺软怕硬,肆无忌惮,自以为是,专门欺负弱小动物,虚张声势,不懂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有多艰难’才对。刚刚说的这些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吧?人还是少从别人口中认识自己。”
海凌有点惊讶,因为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就算是别人口中传出来的,风言风语说得也没错······我本来也是那样的人。”
“风怎么会说话呢。”
“你更看不起我了吧,我这个胆小鬼······活该我好欺负。”海凌沮丧地说,低头小喝了一口可乐,不敢去看增殖女巫的表情,“你当然不会明白啦。你是很厉害的人,所以你这次想救我就真的成功了,但是我没办法这样按自己的意愿去做事,我也从来没有救过谁,反而害了很多想救我的人。弱肉强食本来就是自然法则,是我天生命不好,怪不得谁的。只要不再多给别人添麻烦就好了。差劲的人本来就没有和普通人一样的权利,只是大家都不明说而已。如果本身能力就不行还要求和别人一样,不是很不公平吗?世界才不需要我这种人啦。”
“世界本来就不需要人,是人需要这个世界,需要其他人。你没有义务为谁付出的,也不用总是在意自己的能力怎样。”增殖女巫说,“而且人大部分时候都看不到自己的优点吧,所以理所当然地给其他人美化。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有缺点就必然有优点,说到底也都只是每个人的特点而已。人要认识自己,就要借助外界的一些手段,但是最重要的是靠自己去寻找。就像人要看到完整的自己就必须借助很多面镜子一样。镜子在眼前,但眼睛在你自己身上。”
“可是不对等的交易很不稳定吧,然后就会感觉不踏实,没有安全感。我一直觉得我辜负了别人的期望,无论做什么都对不起那些向我付出过的人。所以我宁可被忽视,被嘲弄,唯独很害怕面对那样的目光,因为我没有能力回报他们。”
“那就别去看那样的目光了。要是觉得没有人能不求回报,那就自己对自己付出,这样就百分百对等了吧?”增殖女巫觉得自己很天才。
“可是没有别人的付出,我又怎么能活到现在呢。”
“干嘛要计较那么多?人生过了就过了,没有人会像记债一样追你一辈子的,说不定你还满足了别人的善心和责任感呢。到头来还弄得你郁郁闷闷的,那不才是辜负了别人的付出吗?”
“是啊,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大家啊……”
“啊!!!” 增殖女巫大叫,合着绕了半天又绕回来了。
“我也对不起你……”
“闭嘴!!!”增殖女巫发起狠来挠自己的头。
“我是认真的,我觉得我对不起很多人。生来就是错误的人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放弃,比如考试的时候,比如小组合作的时候,比如集体评优评先的时候。老师早就劝我放弃了,别拖大家后腿,我也想放弃的,可是我害怕辜负父母的期望。”
“喂,这边。”
增殖女巫的声音不近。海凌抬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街道那头去了,双手插在不知哪里捡来的破烂衣服的口袋里,面上看去还是一副惯有的凶相。
海凌不敢不照做,起身呆呆地走过去,疑惑地问:“为什么要来这里?”
“夕阳很美。”增殖女巫说,“从前不觉得。现在才发觉暖黄色的光晕就是日光的结尾啊,到了晚上生存就麻烦点了。”
我看不到颜色啦,海凌在心里想。
“我总感觉你的三观好像有点问题。”增殖女巫右眉一挑,搓着下巴贴近她,好像在观察研究对象,“你是不是觉得弱小的人天生就该被欺凌?或者放弃?”
她擅自的接近吓了海凌一跳,海凌瑟瑟发抖地自动往后倒了倒,保证两人上半身处在安全的社交距离外。
“当、当然了。从小到大我什么也做不好,只会享受强者带来的资源,当然就应该要回报点什么。可惜我太差劲了,我没有能力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只能回报给好学生一些优越感,□□一些权力和油水之类,然后慢慢等着被淘汰,把资源让给应该享有的人,我不配得到这些的。除了活着和添堵,都不知道我在这个世上还做过什么别的事······这样的生命一点意义都没有啊。”
“你······”增殖女巫略感震撼,指了指她又无措地摸了摸鼻子,“你脑子被人类社会腌出泡来了······”
“咦?”她又说错了。
“我看你这还没长成的三观早被周围这些人带跑了。强大怎么能是欺负弱小的理由呢?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活着就是因为你是生物而已,活着本身就已经是一件艰难而伟大的事了。如果不是为了活着,生命自然什么意义也没有了。而且弱小的生物也有存在的价值,没有它们,城市的舞台早就垮了。”增殖女巫正回身,凌也正了回来,“更没有什么‘弱肉强食’的淘汰法则。城市是人住的,不是什么亚马逊森林。宣传这些东西的人就该拖出去毙了。”
“那,那为什么你还总是骂别人是‘蠢货’······”凌都没意识到自己这么敢问。
“啊,那些是用来发泄情绪的,没有贬低的意思。”增殖女巫倒也没生气,“是啊,我自己未尝不是蠢货。”
“啊?”
“从你身上我看到了比生命更高的东西。生存不等同于生活,有生活的生存才有意义,当然前提是自己认为有意义。原来我该追求的并不是生存本身,而是生活。而在拥有生活之前,要先有希望。”
海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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