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搬家

地处于两大帝国交界处的Z-16星阴云密布，放射性落尘时时刻刻威胁着居民的安危。

地下城的人造穹顶由昏暗的灯光变得耀眼时，一家父子搬到简陋的铁皮小屋中。隔壁小屋中的女人出门倒脏水，下意识停下脚步，打量着这对新来的父子。

爸爸看上去很年轻，只是黑发之间隐约掺杂着几根白发，他长相清秀昳丽，只是唇色浅淡，短短几分钟已经能听到他咳了几次，看上去身体不好。

他儿子看上去才十五六岁，这在平均年龄已经达到两三百岁的新星历时代来看还小得可怜。

这小家伙跟他爸爸不同，有一头罕见的银色头发，只是许久没修剪，有些凌乱地翘着一簇。

不仅如此，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白布……瞎子吗？女人心中不免产生一丝唏嘘，从这孩子的脸型轮廓来看，也是个漂亮孩子，可惜是个瞎眼的。

“爸爸……”

明诺感觉到有一股视线放在了自己身上，他往爸爸怀中缩了缩，小手紧紧揪着爸爸的衣服，小声告诉他，“有人在看我。”

可他看不清那人是谁，忍不住感到一丝害怕。

明川握着他的手，扭头看向女人，先友善地打了声招呼，“你好？”

女人视线还放在明诺身上，“你家这孩子眼睛是怎么回事？”

“基因病，有些畏光。”

女人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很多基因病都是与生俱来的，治不好，说多了也是伤了人家爸爸的心。

女人回了家之后，明诺才从爸爸的怀中慢悠悠挪出来，他白布下的眼睛微微睁开，透过白布只能看到模糊的色块，“爸爸，她走了吗？”

明川嗯了一声，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铁皮小屋里面。

因为明诺眼睛的缘故，明川只点了一盏亮度不高的小灯，明诺坐在小板凳上，取下眼睛上的白布，缓缓睁开眼睛。

蓝瞳如同冰川般剔透干净，明诺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抬头看着四周，只能大致看见这个房间里的布局，“这是我们的新家吗？”

明川将大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嗯，我们可能不会再搬家了。”

明诺惊喜地睁大眼睛，内心的欣喜却藏不住，乖乖地点了点头，坐在床沿上晃悠着小腿。

在此之前，明诺已经住了许许多多个地方，每隔一段时间他和爸爸就会搬家，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居住下来。

因此明诺没有朋友，在跟小朋友建立出友谊之前，他就必须搬走了。

在明川的布置下，这间逼仄的小房间变得温馨可爱，墙壁上贴上了可爱的小羊墙纸，这是明诺最喜欢的小动物。

能养得起活体动物的人都是有钱人，明诺曾经在他的邻居家里摸过小羊，软乎乎的毛，还会可爱地咩咩咩叫。

明诺的心瞬间被捕获，自此以后，小羊就是明诺的最爱。

他盖的小被子上也全都是雪白色的小羊，养一只可爱的小羊是明诺最大的愿望，但明诺知道这个愿望很渺茫，因为他和爸爸都很穷。

“来吃饭了。” 明川拿出营养剂。

明诺走到他身边，拿过没有味道的营养剂就喝了起来，完全不会挑剔这个营养剂很难喝。

“咳咳咳……”

明川突然咳嗽起来，他捂着嘴，急匆匆地跑到卫生间里关上了门。明诺担忧地站在门前，听着里面的一声声的咳嗽，捏着营养剂的手下意识握紧。

爸爸的身体一直不好，从明诺很小的时候他便知道了这点，可每次问爸爸，爸爸只是告诉他是感冒了而已。

明诺拉开窗帘，照耀进来的光线让他的眼睛刺痛了一瞬，明诺闭上眼睛，感受到窗外吹拂而过的风中裹挟着凉意。

马上就要入冬了。

明诺皱着眉头，拉上窗帘。他不喜欢冬天，这个时候爸爸总是会生病，他不喜欢看到爸爸难受的样子。

卫生间的门打开，明诺立即跑到明川身边，仰着小脑袋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泪光，“爸爸又生病了吗？”

明川垂眸注视着他眼眸中的担忧和心疼，沉默了一会儿，蹲下来抚摸着他的头顶，“没事，只是感冒了而已。”

感受着头顶的温度，明诺呜地一声埋入明川怀中，明川抱着他，温柔着抚摸着他的后背，无声安抚着这孩子紧张的情绪。

明诺依赖地贴着他的脖子，摸了摸眼泪，“爸爸，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你会离开我。” 明诺声音中含着明显哭腔，他双臂紧紧抱着明川的脖子，明明他和爸爸抱得紧密，但他心中的害怕却越发浓厚。甚至他会感觉爸爸的身体在变得冰冷。

就像是死人，皮肉下弥漫出死人才会有的死亡气息。

Z-16星球的地面上都是被放射性落尘杀死的人，明诺见过他们，孤零零倒在地上，血肉已经被蛆虫啃食，只剩下白森森的骸骨。

“很抱歉诺诺，但到了时间，我不得不离开。” 明川轻轻亲吻明诺的头发，“别为将来担忧了，你还剩下一半的营养液没喝完。”

明诺更难过了，但他没有浪费食物的坏习惯，即使现在很伤心，他还是把营养液全都喝得干干净净。

明川哄了他好一会儿，但明诺还是很低落，明川下午还有工作，他只能在离开家之前抱了抱这孩子，“下班后我给你带好吃的怎么样？水蜜桃要吃吗？”

明诺摇摇头，“它太贵了，我不要。”

水果很贵，有时候需要爸爸几天的工资才能买得起，明诺知道他家很穷，摇头说他不爱吃水果。

明川何其了解他，已经决定好给这小家伙买水蜜桃，“等爸爸下班回家。”

明诺把明川送到门口，他眯着眼睛缓解光线对眼睛造成的不适，对爸爸摇摇手，“爸爸再见。”

明川：“嗯，回去吧。”

没有明川的家显得空落落的，明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他想要睡午觉的，但一想到爸爸的身体他就睡不着。

再联想到爸爸会死……明诺又忍不住埋在枕头里哭了起来，哭得眼圈红通通的，粉嫩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本就不健康的眼睛隐隐作痛，明诺就知道他不能再哭了，他不想当个真正的小瞎子。

明诺一个翻身坐起来，他环顾四周，像个勤劳的小蜜蜂，在家里的东西都整理了一遍，重新戴上白布，拎着垃圾袋走出家门。

他目标明确地朝着这片街道唯一一个垃圾桶走去——爸爸教过他垃圾桶在哪里。

穿着干净的小家伙在地下城总是格外显眼，尤其是明诺还是个生面孔，但长得足够漂亮，他一出现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大人在打量他，小孩子们直接跑过去跟明诺打招呼。

明诺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耳边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你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长得真好看，但为什么要蒙着眼睛，你是瞎子吗？”

“能把白布取下来给我们看看吗？我想看一看你的脸，你一定很漂亮。”

“你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

七嘴八舌的声音围绕着明诺，明诺抿着唇往后退了退，回答着他们的问题，“我昨天才搬过来的，白布不能摘下来的，我的眼睛会难受。”

一听这话，这些年纪不大的小少年们就没再讨论明诺的眼睛，其中一个还帮明诺丢了垃圾。

他们一行有五六个人，身上穿着有明显缝补痕迹的衣服，许久没有洗过，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上也全是灰尘。

这个小团体一眼就注意到干净得跟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明诺，他们没见过这种小孩，头发是白色的，跟个雪团子一样。

长得还特别可爱，小脸肉嘟嘟的，看得让人很想去捏一下，看他会不会跟雪白的小羊一样会咩咩叫。

他们把明诺围起来，明诺有些害怕，这些人看上去比他要高，体型更大，肯定打不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