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认出那是鱼袋,而不是什么其他钱袋的一瞬间,葛萨只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让他非要嘴快!

但凡他的记忆力稍微差上一点,没有直接喊出自己确实见过对方——

反正是没有直接证据的事情,以他这种生意人的本事,也不是不能将其浑水摸鱼地蒙混过去。

偏偏他已说出了一句“是你”。

那手持鱼袋的女童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看来你已经认出我来了。”

葛萨:“……”

他其实也可以没有认出来。

以对方这堂而皇之拿出鱼袋的表现,并不难猜出,虽然听起来有点荒诞,但她这身份的象征大概率不是拿了家中什么人的,而是原本就是她的所有物。

这意味着来人的身份远比他所能想象的,还要特别得多。

可还没等他拿出那等认错了人之类的糊弄理由,就听到对方又补充了一句,“长安这边应该没太听过我的名号,洛阳那边多些。若是你觉得这鱼袋有假的话,可以请市署的人前来确认。”

葛萨尝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

哪怕对方那个“报恩”的理由怎么听都是威胁的意思更重,光看她只是带着个随从就找上门来,并不像是要直接将他缉拿法办的意思。

反正这长安西市之中不循法度之人并不只他一个。

再者说来,若是对方真有意要问责的话,也不会等了四年。

“有客远来,不该上些茶水吗?”李清月忽然又是一句话打断了葛萨的思绪。

本着人都已来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的原则,葛萨当即在脸上堆出了笑容,做出了一个让人往里间请的手势。

只是还没等他走出两步呢,就听到李清月补上来的一句,“我是大唐的安定公主,建议你还是别想着能用歪门邪道的本事。”

葛萨的动作一个卡壳,险些自己被自己绊摔过去。

安定公主的名头,诚如李清月方才所说的那样,在长安其实没那么响亮。

但葛萨这种生意人,对于大唐的显贵之人总是要牢牢记住的。

别管对方会不会在出行之时觉得长安西市乃是鱼龙混杂之地,因此有意避开,总得先预备着他们家中的僮仆会来到此地吧。

所以葛萨当然知道这个名头意味着什么。

那是当今皇后的女儿!

想想自己四年前见到她的时候,她居然在当街叫卖布料,葛萨就有一种有若做梦的感觉。

再想到自己曾经当着她的爷爷,啊不对,若按照她所说是她的老师,说出了自己放贷“利息很高这种话……

请问他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他本觉得自己这个能以各种法子捞到钱财的回纥人很是精明,甚至能将一些落魄贵族玩弄于股掌,却着实没想到,还有人能折腾出这种花招。

但想想安定公主都已说了,他也确实别想着用歪门邪道的本事反抗。

譬如将她之前当街卖布的事情给抖落出去,比如现在就逃,再比如在端上来的茶水里弄出点花样来。他能做的,好像也就是在此时安分地坐在她的对面。

店中得了他叮嘱的店员端上了炒面茶后就退了下去,留下此地一个安静的交谈空间。

“公主此来到底所为何事?

葛萨对于自己的家产有几斤几两心知肚明。

这份财富放在长安西市之中,或许还能让他做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放在一位公主面前,便绝不够看了。

尤其是,别看回纥首领婆闰因协助苏定方平定西突厥,而受封右卫大将军,都曼的反叛依然让葛萨再一次感到惶惶不安,只能对大唐敬服不已。

李清月慢条斯理地端起了面前的杯子。

这举动放在一个如此年少的孩子身上,真有些违和感。

可坐在她对面的,是个对于唐人敬畏有加的回纥人,那就只会让他更觉得,自己今日所要面对的,恐怕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炒面茶的味道对于李清月这个从未喝过此物的人来说,稍微有点煎熬,但这份不适并未在她的脸上表现出来。

而是回道:“我进来之时就同你说了,我要同你做一笔交易。

葛萨目光中犹有几分惊疑,显然并不太相信自己会因为这样的缘故被找上门,“愿闻其详。

李清月问道:“你有没有兴趣,到洛阳来做买卖?

“你先别急着拒绝。她抢先一步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等采购了边地货物之后,便将其一路运送到长安,抵达此地已是

不易,正好经由金光门入长安,并入西市之中。但我想问你几句话——

“长安西市之中的胡人已有多少?

葛萨没有犹豫,便能给出这个答复,“若算上不入西市,被雇佣在外的,一万多人。

“人挺多的。李清月又问:“你今日能因思结部战况而约束行为,焉知明日会不会因为其他回纥动乱而再陷入窘境?

葛萨迟疑着没有答话。

但他必须承认,公主这话说得没错。

做西域和中原买卖的人最怕的就是战争。

何况是他这种人。

在布料买卖之余,真正支撑起他挣钱买卖的其中一项,是马匹交易。

一旦出现了战争,马匹被征用都是其次的,大不了就是过几年再发展生意。

可若是与他做买卖的人被牵扯其中,甚至直接被以叛贼论处了,那才叫麻烦。

都曼被释放回归部落,就让葛萨大松了一口气。

要不然,他早就跑了。哪怕心痛,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

不过这种话,大概不适合在这位公主的面前来说。

但对面之人显然并不介意此问没得到一个答复,已继续说了下去,“四年前我老师就以你这个人作为课程,让我瞧瞧长安西市的胡人到底都在做些什么,你怎么知道,不会还有其他人也在观望着你的举动,只等着寻个合适的机会,再来拿你问责呢?

“大家对有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因为还没过界而已。可你真的觉得,大唐官方在粮食上能设立平准署划定规矩,在唐律之中制定出那样多的严刑峻法规范秩序,却对你的这些小聪明全然放任?

葛萨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甚至将目光都给偏移出去了一瞬。

这是个典型的紧张反应。

他也必须承认,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上来就戳穿他的买卖,其实远比对方抬出安定公主的身份,还要让他感到惊恐。

只是他到底经历了不少风雨,在此刻还是要维持住脸面的。

“那么若我没听错的话,按照公主的意思,您并不打算对我问责,只是希望我将做生意的地方从长安转移到洛阳去。敢问,这其中的好处在哪儿?

李唐的陛下都曾经要为粮食如何从

洛阳送到关中来而头疼,这些商人难道不想避开长安的同行竞争,换一个更加广阔的市场吗?

显然不是的。

不过是因为长安已经形成了对他们而言的“聚居地”,在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后能找到出自相同部落的族人联手摆平。

长安城中的居民也已经习惯了能在此地淘到来自西域的东西,只要有购买的念头就会来到此地,而不必他去费劲地做宣传打招呼。

更要紧的是,他不必再经过一段开销不菲的运输,让自己能赚取到的钱还要多分摊出去一份成本,只需要在长安西市的生意行当中出头就行了。

那么,为何要让他去洛阳?

李清月将杯子放回了桌案上,抱臂端详了那回纥商人一会儿,直看得他觉得脊背有些发凉,这才听到她说道:“还能想到跟我辩驳洛阳和长安之间究竟孰优孰劣,可见我没看错你的胆子。”

她语带警告地接出了后半句,“不过这份胆子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你自己心中有数。”

葛萨面色一苦。

不错,别看他将话说得还有讨价还价气势,实则也知道,在真正的权贵面前,莫说什么“前往洛阳的好处”了,就算没有好处,除非他能确保自己可以脱身遁逃,否则就算赔本也得把生意搬迁过去!

他之所以敢如此发问,恐怕还是因为面前之人太过年少。

可正如对方上来就说的那样,她不怵于让长安西市的管理者来验证她的身份,那么也必定不会介意于让这些人来把他逮走,好好地上下查验一番!

别看他们哄抬马匹价格和放贷的事情都做得隐秘,对不同的人也总拿出了不同的表现,总是能被人抓出把柄来的。

“行了,少摆出这么一副脸色,我又不是来要你命的。”李清月摆了摆手,“我但凡多带几个人来,那才叫威胁。至于你说的前往洛阳有什么好处……我倒是真可以给你说出几条来。”

“洛阳比之长安,市集都还得算在重建之时。但有天子颁布的建东都诏、奉迎佛骨入洛阳宫和洛州官员重新选拔,此地市集能否大兴,你是个商人不会看不出。”

葛萨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李清月说的“大兴”二字,并不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都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建东

都诏中如此鲜明地抬高了洛阳的地位,洛州官员必定会对能让此地兴盛的种种都做出扶持。

商业也是其中一项。

长安西市的法令是在体系已经完备的情况下做出了种种严格规定,以稳固市场延续生命,可前期的洛阳必然不会上来就严刑峻法,这其中就有了很多让人腾飞的机会。

“其二,洛阳何止是东都,也是关东水路交汇之地,在长安兜售货物不过是在关中而已,可若是在洛阳站稳脚跟,便是将你的商品贩售至山东、江南也未尝不可。放贷所得还要胆战心惊,做这等大买卖却不必。

李清月留意着葛萨的脸色,果然在这一句说出后,瞧见他多出了几分意动。

她随即竖起了第三根手指,“其三,我想你不会没听说过,三门峡地段的水路转陆路运输已经基本开辟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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