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清酒
66一愣:“啊?”
白郁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太过巧合了。”
公爵府荒芜破败的小楼,角落里度数正好的眼镜,还有那只,仿佛刻意提醒他方向的猫。
如果是意外,这么多种因素叠加,可能性得有多低?
白郁缓缓闭目:“等明天天亮吧。”
他心中有个猜测,需要和伊缪尔公爵当面确认,再做试探,或许能得出结论。
可伊缪尔一连几天,都不肯见他。
刑讯官板着一张死人脸:“白先生,大公是宠爱你没错,可你全无悔意,不愿意投诚,大公不会见你。”
白郁若有所思:“这样。”
他似乎把伊缪尔大公惹恼了。
接下来的几天平安无事,白郁在小楼中读书看报,怡然自得,他的吃食和从前相仿,其他也不曾亏欠,白郁试探性地说了句冷,第二天,地暖便烧热了些。
如无意外,他们会僵持很久,可某天深夜,公爵府出了一件大事。
白郁照常洗漱,入睡后,被窗外的枪声惊醒,他半坐起来,看见了冲天的火光。
旋即他居住的小楼外传来了枪声和惨叫,白郁试探性地推了推门,被面无表情的守卫挡了回来,他于是站在阳台上眺望,起火和开枪的地点就在小楼外围,隐隐能听见脚步和呵斥声。
公爵府似乎被人袭击,但并未波及到他这里,便被守护的亲卫拿住了。
半个小时之内,枪声平静,火光熄灭,小楼重归与宁静厚重的夜色之下,在公爵府守卫的运作下,这场袭击没有掀起半点风浪。
白郁没法离开,66下去飘了一圈,回来和白郁有样学样:
“我听见亲卫们聊天了,说刺杀者是冲你来的,黑袍会想来杀你,府中有人透露了情报,将你在这里的消息递了出去,只是没想到小楼附近守卫格外森严,才失了手。”
——单单一个白郁,不应该有多少守卫,但让人没想到的是,伊缪尔大公也歇在此处,小楼如铁桶一般,连苍蝇也难以飞入。
但这些白郁并不知晓。
他微微停顿:“黑袍会想要杀我?”
黑袍会想杀他并不奇怪,白郁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原主在黑袍会多年,保不准知道什么秘密,现在
身份暴露,黑袍会自然要斩草除根。
66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平缓的敲门声。
门外是刑讯官,古板的银发老者拿着封好的文件,对着白郁微微欠身:“阁下,门口的骚乱你应该注意到了,我奉大公之命前来,或许我们应该谈一谈。
白郁:“请进。
他的鼻梁上还架着单片眼镜,前些天他的眼镜被老者亲自抽走了了,可老者恍若未见,只将文件递给白郁:“或许您应该看看这个。
是一份审讯报告。
公爵府的人手脚麻利,刚刚扣住刺客,就五花大绑的押入刑讯室,撬开了嘴,拿到了口供。
白郁抬手翻阅,口供不长,老者简明扼要地阐述:“先生,我开门见山了,这些刺客来自黑袍会,证据确凿,是黑袍会高层直接下的命令,要斩草除根。
老者眼神牢牢注视着白郁,视线锐利如刀:“你效忠的组织,想要你死。
他试图在面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脸上看到不甘和愤怒,这些情绪会成为撬开关键信息的钥匙,可白郁面色平静,眉头都没有跳一下,他英俊的面容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情绪也没有。
66戳了戳他:“宿主,你没有反应吗?
白郁推眼镜,奇怪道:“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吗?
别说黑袍会想杀他,就算黑袍会老大现在在白郁面前跳脱衣舞,白郁都懒得看一眼。
他并不效忠黑袍会,他只是想回家而已。
老者微微皱眉,面前的年轻人无比坚毅,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老者换了个说法,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他微微前倾身体,和蔼道“白先生,你这两日在公爵府什么待遇,您自己也清楚,大公待您不薄,你一介阶下囚,吃穿用度一律不缺,这种情况,你一定要背叛大公,让大公寒心吗?
白郁神色微动。
人非草木,伊缪尔一介大公却这样表现,说他完全没有感觉,那是假的。
老人见状,趁热打铁:“伊缪尔大公顾念旧情,倘若你愿意背弃黑袍会,我们不会亏待你,况且以你与大公的交际,日后飞黄腾达,不比跟着黑袍会快活许多?
白郁微微叹气。
不是他不想向大公府投诚,是他没法投诚。
作为一个奸细,白郁想要反水,总得拿出些有价值的情报,黑袍会内部人员名单也好,接下去的计划也好,证明他确实不再效忠黑袍会,才叫人信服,总不好空口白牙,就说他不是奸细,他要反水。
可问题是,白郁真的不知道。
黑袍会行事谨慎,全程单线联系不说,集会的地点也都频繁更换,白郁唯一知道的城西大教堂,也早已人去楼空。
他总不能对着伊缪尔大公说,其实他来自另一个世界,绑定了系统,顶替了原主身份,是来做任务的,并不效忠黑袍会,伊缪尔大公要是信这个,那是得了失心疯。
况且……他想确定一些事情。
白郁于是道:“抱歉,我无可奉告。”
老者眯起眼睛:“白先生可想好了。”
白郁:“想好了。”
“……”
一墙之隔,伊缪尔缓缓闭上了双眼。
即使到了这一步,医生还是不愿意背叛黑袍会。
他指尖用力捏着一份资料,手指痉挛颤抖,稠艳的眉宇紧锁,溢满痛苦。
这些天里,他无数次想成全医生,既然求死,既然找死,那就……
可最后,他看着镜子里医生平静冷淡的面容,又垂眸落在了资料上,只露出一丝苦笑。
“不能怪你。”
医生这个样子,不能怪他。
那是一份调查报告,记载着白郁的生平。
医生成为公爵府男仆时,也曾递交过一份资料,
但那份资料经过黑袍会粉饰,并不真实,根据刺客和夫人的口供,再经过调查,伊缪尔手上这份报告,还原了真实的情况。
对于医生的过去,黑袍会掩饰颇多,亲卫抽丝剥茧,调查了很久,又多方对比口供,才有了如今的资料。
在之前的记录中,白郁出生于伊尔利亚中产家庭,从小在父母的爱护中长大,学习成绩优异,考上了城邦中首屈一指医学院,毕业后成为了执业医生。
他职业生涯顺风顺水,为人乐观,帅气,是全班女同学爱慕的对象,一夜收到了数十封情书,还曾在校园毕业晚会上代表医学院拉琴,少年面容俊朗干净,白衬衣黑西裤,坐在舞台中央的聚光灯下,伊缪尔能想象,那样的医生有多迷人。
当时公爵府的亲卫认为医生的背景干净漂亮没有任何问题这才通过了公爵府的男仆遴选。
可伊缪尔现在知道不是这样的。
原主是孤儿没有父母也没学过琴。
伊缪尔上位之前老公爵残暴荒淫对外发动数场战争制造了无数战争孤儿这些孤儿被黑袍会统一收容教养在终年的洗脑和高压强迫下成为了类似死侍的角色。
原主是其中之一。
而后这些孩子被送往四方成为了各阶层形形色色的人用以稳固黑袍会的势力。
比如夫人她因面容姣好被包装成富家贵女送给本地靠矿产企业家的老男人做二婚夫人这也是她“夫人”外号的由来那老男人死后家产便归黑袍会管理。
而锤头鲨体格强壮就成为了街头混混收容了一票小弟为黑袍会做些杀人越货不方便处理的脏事。
而医生从前瘦弱又是个男孩虽然面容清秀却不堪大用最开始他是黑袍会那一批孩子中最受欺负的。
夫人在供词中说:“白郁很讨厌猫因为小时候曾和野猫抢过食物被抓伤后发了高烧。”
好在原主成绩不错出来读了书黑袍会包装包装就成了西克街首屈一指的医师伊尔利亚的医师受人尊敬原主混到这个位置也算混出了头。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医生对黑袍会效忠伊缪尔不怪他。
他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注定刀剑相向的陌路人。
伊缪尔无声抿唇心想:“……不如不见。”
医生既然讨厌猫为何要救他?放任他躺在河摊上生死有命如今也不用身陷囹圄。
面对黑袍会的死亡威胁医生依旧神色淡淡像是要抵抗到底隔着一层玻璃审讯官悄悄打了个手势。
那是刑讯官间的通用手势意味着:“无法撬开口的废子。”
他们掌管刑讯这么多年总有些硬骨头费时费力不讨好遇到这种情况常规操作是直接将人杀了
连被组织背叛都不愿意交代白郁确实是废子了。
可伊缪尔当然无法这么对医生。
他在河滩上奄奄一息
时,是医生把他抱起来,他反反复复生病,异变期发烧痛苦时,也是医生把他放进怀里,那个滚烫的怀抱伊缪尔至今都记得,那是伊缪尔从小到大,获得的第一个怀抱。
老管家在一旁,将大公的表情看在眼里,伊缪尔睫毛颤抖,那双漂亮的湖蓝眼睛都失了光彩,他不得不俯身提醒:“大公,如果您直接将人放了,恐怕无法服众。
伊尔利亚的贵族也不是傻子,白郁在宴会上被人团团围住,今日公爵府又出了这种事,上层中瞒不过去,医生黑袍会的身份暴露无遗。公爵如果一意孤行不做处理,将人怎么逮进来,怎么放出去,那便是姑息养奸,视王法如无物了。
作为一位大公,伊缪尔得遵照法度,给其他人一个交代。
“……
长久的沉默。
等到快凌晨时分,再过片刻月亮就要消失不见,伊缪尔才抬手倦怠地揉了揉眉心,旋即道:“管家,你去……去准备一杯酒吧。
每个字,他都说的很艰难。
体面的贵族总是需要个体面的死法,譬如上吊,毒酒,比起砍刀和枪决,这样死亡的尸体完整,可以体面下葬。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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