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光海
雨势由急变缓，绵绵密密地，在积了水的街道上打出一朵朵水花。
陆知鱼站在雨幕里，手中的伞被雨灌满，顺着骨架往下淌。
水珠挂在睫毛上，随着上下移动滚落进眼底，她挤了挤眼，顺带抛去如释重负的泪水。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全夏城地势最低的街道，雨但凡再下一会儿，整个桥洞都会被淹没。”
夏城的排水系统一直鸡肋，甭管什么类型的雨，都不能及时从下水道疏通。
每年夏天短视频平台都会有乡亲拍群英洞积水照片，吐槽今日雨水真多。
她往前走了两步，灌了水的鞋发出沉重噗叽声，向桥洞里的少年伸出手。
“走吧，大家很担心你。”
细嫩的右手暴露在雨里，顺着指尖缝隙流淌后与大部队汇合。
裴林之盯着那只被冰冷雨水沁发抖的手，眼眸里划过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等的不耐烦，伸出去的手开始发酸，陆知鱼脾气上来，伸出伞递给他。
“给你伞而已，没别的意思。”
伸出去，他也没接。
与雨相伴的风总是北极现运送过来的“即食品”，在寒冷刺骨的风中，陆知鱼耐心被耗尽。
伞被赌气似的扔在他脚下，陆知鱼转身要走被一股大力拉进桥洞。
失力的不适感还没传入大脑，她就被按在冰凉的桥洞石壁上。
裴林之两指捏起她精巧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睛里晦暗不明。
陆知鱼浑身是水，二人距离过劲很快裴林之的衣服上出现深色水痕。
像没知觉般，他掰着陆知鱼的脸左看右看，低声喃喃：
“我突然发现你还挺好看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乱了陆知鱼心神。
她的长相属于耐看型，圆润的脸圆润的眼和圆润的嘴唇，什么都是圆的。
也许第一眼平平无奇，再看后会发现好像还不错，再看一眼又觉得可以。
她努力挣脱无果，任由对方审视物品一样扫荡自己的容貌。
“刚才打雷是不是把你脑仁劈碎了，你看看你在说什么屁话。”
脸上像爬了条毛毛虫，轻轻扫过的地方泛起奇怪的痒意，陆知鱼垂下水汪汪的眼睛，尽量与他意味不明的视线错开。
裴林之的手与陆知鱼相比温度高很多，时间长了她竟开始贪恋温度。
略带薄茧的指腹从下巴上移到颧骨在停留至眼角，裴林之拂去黏在旁边的碎发，意味深长地开口：
“陆知鱼。”
“干嘛？”她没好气回复。
有事说事凑那么近干什么，摸她脸干什么，“五要五不要”都白背了吗？
正当她在心里疯狂怒骂裴林之的奇怪操作时，耳朵里清晰传来他似脆弱的话语：
“我不知道我要不要去参加体检了。”
没有平日里调侃的语气，没有装模作样出来的委屈，是发自内心真情流露的脆弱。
天生对情绪敏感的陆知鱼察觉到了这一点，澄澈的眼里映出裴林之垂下的眉眼，心疼难耐。
“哦。”
在看到他脆弱的一瞬间，陆知鱼心中出现许多想说出口的话，脑海里突然想到前不久的讥讽，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的脆弱是脆弱，她的就不是了吗？
本摇着尾巴求安慰的裴林之在听见她故作冷淡地回应后喉咙发干：
“除了哦呢？”
除了哦呢？还有我支持你，没关系，都可以等这些小丑台词。
可不需要明明是裴林之亲口说的。
陆知鱼把那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他，趁其沉浸在悲伤中，挣脱了束缚。
为了防止他再做出什么惊人举动，倚在了三米外对面的墙壁上。
刚刚给小姨发了消息，几分钟之后大家都会赶到这里。
“我还是要脸的，裴林之。”冰凉的墙壁与发寒的衣物黏贴在脊背，连带着陆知鱼的声线一起转变。
“今天找你也仅仅因为不想小姨担心，我天生心善，看不得别人受苦。”
“我确实幼稚，但那又怎样，我就是要一辈子划分朋友等级，把你们在我心里分出三六九等，就像梦想一样。”
她喘了口气，拎了拎散发寒气的衣襟，试图以此减少热量损失。
“没人支持就没人支持呗，我反正要去试试，就算没有人跟我玩又怎么样，我还有自己，我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陆知鱼越说越热血，最后竟感觉不到寒冷，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开水壶丝丝缕缕往外冒热气。
说完后，她不再看裴林之的表情，转身径直离开。
雨伞被孤零零放在他的脚边。
雨渐渐停止，乌云散走一半，太阳浅浅冒出个头，顺带着正东方向出现一道清晰可见的彩虹。
瘦小的背影昂首挺胸向彩虹迸发，有时候甩甩衣服上的水，在半空划出漂亮弧度，仿佛神奇魔术滑稽有趣。
望着东方景象，裴林之倏地笑了下，舌尖擦过尖牙，眼中闪烁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愫。
“陆知鱼，你可真是个人。”
-
月假之后继续是繁忙的备考生活，陆知鱼看着满卷的红色对号，打了个喷嚏。
“吃药了吗你，这么些天还不好。”宋连琴在一旁呲着牙，扔过来几张纸。
堵塞的鼻子连通喉咙，陆知鱼醒了醒鼻涕，闷闷地回答吃过了。
那天淋雨回到家没过半小时，她就发起高烧。
整个月假是闻着消毒水度过的。
为了不耽误学习进度，没有遵从医嘱继续吊盐水。
她说着，鼻腔一酸像个机关枪似的连续好几个“阿嚏”。
宋连琴在一旁摇头感叹体质真弱，默默戴上了口罩。
感冒加鼻塞堵的脑袋像被孤立，抬不起来放不下去。
宋连琴和路语知不知道在密谋什么坏事，用气音嘻嘻哈哈渲染早自习恐怖氛围。
瞥见旁边无聊的陆知鱼，宋连琴扔来一张便签说要不要做个挑战，谁赢谁能得到一杯全家桶奶茶。
放在以往陆知鱼一定拒绝，可现在难受的如坐针毡，当场点头答应下来。
规则很简单，在便签写字后贴在一个人的背后，谁的便签保持的时间最长，谁获得奶茶奖励。
秦筱筱听见动静，趁包月打瞌睡的时候传纸条表示自己也要加入。
就这样，四人“搞怪”小组就此成立。
陆知鱼放眼全班一周，寻找合适人选。
班级门被敲响，灰色卫衣红色书包的裴林之出现在门口。
前几天他请假去参加飞行员体检，看样子今天结束回来了。
清脆的敲门声吓跑了全班的瞌睡，连带陆知鱼的鼻塞也通顺几分。
包月见他回来，笑着问结果如何，裴林之先是耸了耸肩，在大家可惜的叹息声中一瞬间拔高音量，露出惊喜：
“成功了。”
“好耶！”班里传来热烈掌声，都在为他实现梦想而真心祝福。
裴林之回到座位，带来柑橘味的清风，陆知鱼确定了人选。
她按开笔，在粉色便签上写下“傻X”二字，放缓动作贴在了前桌的灰色卫衣帽子上。
收拾书包的裴林之身形一顿，在陆知鱼心提到嗓子眼时又重新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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