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的声音将将落下,屋内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于是那靴子一步一步朝这边走过来的声音愈发清晰。

宋吟看到了雕花窗棂里的修长身影,下一秒,来人在门口站定,垂落的右手拿着一顶黑色礼帽。

平城小道消息传播快,尤其是和卫宅搭边的秘闻,例如昨天就有人传了,说卫二爷新纳了一房姨太太,那姨太太既不受宠,甚至能不能过门都还没定。

然后今天一早,宋吟就听说南城灾情平复,卫慕青大抵这两天会回来。

宋吟没想到会回来得这么的快。

男人深眸高鼻,面庞线条刚硬,身上一匹长褂垂在脚后跟上方一点的部位,行走之间逸散开不容置喙的肃沉和压迫力。

他先是扫过地上的手帕,再一个个扫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卫慕青今年三十有余,正是最黄金、最有成熟余韵味的年龄,宋吟也只和他见过一面,觉得他除了两鬓不可避免的一些白发外,和卫澹生卫摇厢也别无两样。

最先出声的是卫澹生,他笑盈盈地挑了一下眉:“哟,爹这么快就从南城回来了?怎么赶了一夜路回到家也不先回房休息休息,直奔小娘卧室来了。”

卫慕青把礼帽交给一旁的小厮,闻言,寒寒地看向自己的逆子:“他不是你小娘,不要在这里闹笑话。”

卫澹生一听就耸了耸肩,颇为委屈地说:“我只是来和宅里的客人聊聊天而已。”

这人人憎厌的霸主,平常被人扇了巴掌,指不定地要多盛怒难平,现在却一脚勾了把椅子坐下,还冲宋吟笑了笑。

特别难得,甚至难得到能看出心怀不轨了。

宋吟回视着他,说:“我和你没有话可以聊。”

卫澹生脸沉了下来,盯了宋吟一会,到底忍住了,这小娘从刚才开始就把双手背到了身后,那根竹篾就在熟透白桃似的雪臀上面。

他目光在那处一刮,收回来,无所谓地笑笑:“好吧,那就我单方面聊。”

卫澹生双手搭在椅背上,全屋就他一个人坐着,“我爷爷是个老顽固,他到现在还吊着一口气不死,就是盼望着能看到我爹传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上回我爹拒绝了和一个名门小姐吃饭,那老东西用拐杖追着我爹打了二里路,我爹到哪他都要闹。”

宋吟不咸不淡道:“所以呢?”

卫澹生道:“所以来给你提个醒。”

宋吟回:“不用你操心。”

忽的,卫澹生在宋吟肚子上扫了一眼,像是在真诚地提议:“要不然小娘给我爹生个小崽子,如此一来,既能圈住我爹,也能堵住我爷爷的嘴,一举两得。”

宋吟冷冷道:“如果你还要这样胡说八道,别怪我请你出去。”

卫澹生笑嘻嘻地站起来:“和小娘开玩笑的。”

从卫澹生进来开始,他的许多话都相当出格,卫摇厢脸上和背上的冷汗一齐往下滑,已经后悔和卫澹生一块过来了。

他僵硬地扭过脖子,想看看他爹对卫澹生违逆人伦的话有什么反应,还没看清,就听见威严的低喝:“还不滚出去。”

卫澹生叹了口气:“这就滚这就滚,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防着我,我这趟来可是还给小娘带了见面礼呢。”

话一出,屋子里的人包括宋吟在内表情都没放松,就像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宋吟也不觉得这个人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但卫澹生手指在口袋里一挑,拿出了一个珐琅小方盒,做工精致,盖子一开,里面装着几块香膏和脂粉。

卫澹生准备这个,一开始确实抱着让程知之羞愤的目的,可惜现在看着满屋子花哨浮夸的衣服,倒更像是投其所好了。

这小孽障也不顾还有旁人在场,一把拉过宋吟的胳膊,取出一块香膏在宋吟手背上抹了抹。

他手法狎昵,一直揉到膏体融化到了皮肤里面去,低下头嗅了一下,表情不易察觉变得怪异,嘟嘟囔囔地说:“真配小娘,怎么样,小娘喜欢吗?”

宋吟让他握着手,也不大吵大闹地让他滚开,旁观似的看他涂抹完,说:“味道不错。”

卫澹生收起香膏正要笑,倏地见程知之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手帕,紧接着那条手帕到了跟前,这人道:“我看你挺喜欢这条手帕,那么就用这个作为你的回礼吧。”

手帕递过来的瞬间,卫澹生下颌收紧了一下,很快恢复常态,笑嘻嘻道:“小娘客气。”

他吊儿郎当地接过那条手帕,大步离开了宋吟的房间。

随着卫澹生的离开,屋子里不仅卫摇厢如释重负,一个个丫鬟和小厮也都

松了口气,终于活过来似的,赶紧捏着湿透的衣衫低头退出房间。

宋吟听到一道道脚步声相继走远,余光却见卫慕青还停留在门口。

他装作没看见,背着卫慕青把方盒放在收纳箱里,突然灵光一闪,宋吟心想,现在他的身份很尴尬,不和卫慕青结婚就永远没有正当身份留在卫宅。

现在卫慕青回来了,还正好看到他刚才被卫澹生轻薄,或许会起一点怜悯,更容易把他纳进卫家?

那么他现在就要趁热打铁,抓紧时机。

宋吟手指轻刮了一下桌面,下定决心,微吸一口气转过身,仿佛被门口的人吓了一跳似的,胸口讶然地一起伏:“二爷您还没走吗?”

然而正准备打探男人口风时,宋吟很突然地撞上男人深黑的眼神,他脊背轻微地一颤,仿佛心里所有幽秘的小九九都被那双眼睛看穿了,刹那间泄了气。

算了吧,保持原状留在卫宅保持就挺好。

卫慕青嗯了一声,看见宋吟把睫毛垂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盯着他沉沉道:“老大向来如此,不要放心里去。”也就是让他别计较。

那孽障都那样了谁能不计较!让他别计较,你倒是打那孽障一顿让他消消火呀。

宋吟心里吐槽着,手指尖都捏起了衣角,嘴角却陷出一个小窝窝,很是善解人意地道:“我没放心上的,二爷一路舟车劳顿,应该也累了,早点回房休息才是。”

他柔柔低下头,好像一心为着别人做考虑。

卫慕青却没有回他话,他垂着眼也没看到卫慕青表情是什么样,一直站到脚有点酸了才看到门口的那双靴子转身走远。

宋吟总算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应付这卫家人比他想象中的累,卫慕青虽然没有卫澹生咄咄逼人,但并没有让他觉得很放松。

卫澹生简单很多,就是明着招人厌。

宋吟捏一捏颈侧的肉,轻柔地再次呼出口气,为了松懈下来,他抽出一本书坐到床边,脱下鞋子躺进被子里,只想好好歇一歇,顺便等消息。

卫家虽然是朱楼绮户,但屋后隔着两条河流的地方买了许多块农田庄稼地,去年秋天卫家小厮在地里播种下大片土豆,来年春天、也就是现在,就能丰收了。

宋吟裹着花哨的大衣在卧室里看

书,枕着绣有芙蓉花的枕头,斜靠在床帏后面,左边躺一躺,右边也躺一躺。

书都看到了后期,还迟迟等不来事务所的消息,也不知道面试到底通过没有。

宋吟难免浮躁,他又翻个身,不设防地想起卫澹生临走前看自己的眼神。

仅凭那一眼,宋吟就能预料到今后那个孽障一定会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在他耳边小娘、小娘地叫。

更烦了。

偏偏他要想在后期方便遇上来找卫慕青的沈陵,现在无论如何都要住在卫宅,哪怕无名无分也一定要想办法住下去,确保能完成炮灰的使命。

只希望那个卫澹生不要太妨碍他。

宋吟想到卫澹生就扫兴,开始看不下去书,下床去问小厮要了一个竹筐和草帽。

小厮一听说这锦绣堆里的人要去那泥地里挖土豆,很是不敢相信,可看出他是真的闷了,犹犹豫豫到最后也没拦着。

宋吟顺利找到了卫家的田地。

眼见傍晚的日头要降下,宋吟找到一片能歇凉的地蹲下了。

这个姿势让他的膝盖顶着胸,后背舒服了些,系紧下巴上的白条便伸出手。

白皙的手伸进黑泥土里,用小厮教给他的办法挖出一个土豆,甩去外面的土才放进竹筐里。

宋吟一口气挖了三四个,拍了拍两只手掌里的泥准备收工,突然听见田地外围传来了交谈声。

他一顿,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林间小道有两个仆役装扮的人抱着箱子边走边聊天:“老爷昨天把真少爷接回来了,你昨天当值,有没有看见?”

“我亲自扶少爷进门的,你说我有没有看见,那小少爷脸颊瘦削瘦削的,被养得营养不良,把老爷心疼得不行。”

居然是程家的小厮。

宋吟一声不吭,拿手帕擦着手。

田地那么大的地方,因为他蹲着没人看到他,于是两人的话越来越肆意妄为:“不过那小少爷懂事,一看就知书达理,给宅里每个人都准备了份礼物,咱们宅里都喜欢他。”

“怪不得程少爷离家出走后宅里没事发生似的,老爷也没派人去找,家里有个可心的,谁还愿意在假的上面劳神费心……可好歹养育二十年,老爷还真是薄情。”

另一人似乎对他口中的程

少爷心知肚明,嘻嘻咧开牙笑,后面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着越走越远只剩下飘渺的人声。

宋吟擦干净了手,默默无言拎着竹筐站起来,却不曾想到一转身,就对上了正在后面看他的卫慕青。

男人还是那身长褂,长眉长眼一副上位者的狠厉,他站在离宋吟七八步远的田埂上,不知来了多久。

田里风声大,宋吟刚才还一直在听那两小厮的对话,没留意有人来也是正常的,他短短一秒便整理好表情,垂下柔声喊卫慕青:“二爷。”

卫慕青对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作解释,只应道:“嗯。”

宋吟等了几秒,见男人没有其他话要说,拎着竹筐从身边经过。

在田地里晒一下午,手还在泥里翻过,却没有臭烘烘的味道,走过身侧带起了一阵香软的柔风。

……

屋檐砖瓦片片,从院子里飞出两三枝艳红的山茶花,长势喜人,随风飘摇。

宋吟从田地里出来以后,还没消化掉程家两小厮的话,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人从拐角里跑出来,不小心一头撞上另一人。

砰地一声,那人摔在地上,被他撞到的人却纹丝不动,只是背着的筐子里掉出来几根木条。

地上的人呲牙咧嘴站了起来,也不道歉,一溜烟跑走了,徒留被撞的男人沉默寡言地站在原地,几秒后,蹲下/身在人来人往的路上捡木条。

宋吟将这一幕收进眼底,不由得皱眉。

怎么看起来笨笨的,白瞎长那么大的体格了。

被撞到也不知道叫那人道歉吗?

周呈手掌大,他捡木条是几根几根握在一起捡,忽然,视野中多出了一只手,那只手很白,一根根捡起地上的木条,绕到他的身后放回背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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