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玉堂抱肘站在摊位前,老翁与孩子一样的神情望着她,似乎是她在恃强凌弱。

“这是你家孩子吗?”

老翁护着孩子的手紧了紧,仿佛随时准备还击。

周围的目光聚集过来,都想看看热闹,打发一下无聊的空闲。

“别再跟着我们,再让我抓到,就把你扔江里喂鱼。”

放下一句狠话,侧目想要看看卫湃是何想法,却没看到人。

他是何时离开的。

没空再理会老翁和这孩子,转身朝着熙熙攘攘的市集挤过去。

卫湃披着一件鸦青色披风,眉目疏远,衣摆如流云,手臂上搭着厚重布料,清清冷冷的样子在人群中极好辨认。

“一转头你就不见了,拿着什么?”应玉堂伸过手去摸那面料,厚实柔软,似乎还夹着薄棉。

卫湃将手臂上搭着的朱红绣花袄塞过去。

应玉堂被塞满怀:“给我的?”

卫湃点点头,惜字如金。

应玉堂立马将袄子抖搂开穿到身上。

卫湃侧身遮挡,低声呵斥:“成何体统。”

“正好合身,颜色也好看。”应玉堂才没那么多顾虑,眼中神采飞扬,笑意压不住像是喝了蜜,咯咯的笑着:“没想到卫公子会给我买袄子,是见我穿得不成样子太寒酸,看不过眼?”

总之,不管是因为什么,这袄子她十分喜欢。

靠岸停船半日,卫湃逛完一圈明州渡口的市集便先回船上休息,应玉堂穿着新袄子心情好,买了几颗红透的频婆果,上面还沾着水汽,拿起一颗下意识想要在袖口擦一下,见到身上朱红的袄子,老老实实找一块帕子擦干净。

‘咔嚓’咬一口,酸甜可口,汁水充沛。

将剩下的几颗送去卫湃房间。

卫湃从窄榻上起身:“不要随便进来。”

看他有力气说教,似乎是不再头晕反胃了。

“这果子味道不错。”

红通通的果子与她身上的朱红色颜色相近,色泽饱满喜人,面颊也比先前红润许多。

卫湃拿起方桌上的书看起来,没有要与她闲话的意思。

应玉堂摸了下鼻尖讪讪离开,顺便将门关好。

接连不断的狗叫将卫湃从午憩中吵醒,不多时,叫声未停,反而越发激烈,那种头晕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头也一丝丝针扎似的疼。

看见方桌上的果子,小巧红透,泛着诱人的色泽,不知是否如她所说那样酸甜可口。

汁水充盈,头晕的感觉稍有缓解,狗叫声着实叫人心烦。

前几日并未听见,也不知这一会儿是怎么了。

压着情绪敞开窗,叫声更清晰了,索性坐在窗边吹风。

熟悉的声音清晰传来。

“麻烦你们看好这只狗,再让它到处乱跑乱叫,我就把它扔江里喂鱼。”

或许是应玉堂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那扰人的狗叫声没有了。

终于清净下来,卫湃将窗子关上,雅间内只这么一会儿便有些凉意。

杨茹心爱的小白狗被人揪着后脖颈上的皮毛扔过来,还被警告一番,心底愤愤想要去说道几句,被婢女劝阻。

“老夫人再三交代过,莫要去招惹卫公子,姑娘,这事就算了吧。”她方才也一直忍着气,按照以往的脾气,哪容一个不知哪来的野丫头对她呼呼喝喝。

“姑娘,再忍耐数日就要到家了,暂且先忍耐下吧。”婢女知晓自家姑娘从未乖巧听过老夫人的话,怕她非要去招惹,再三叮嘱。

小白狗总是能寻到空子钻出雅间,跑出去就顺着船舱过道乱跑,从形形色色的人脚下经过,有的被它吓一跳,有的低呼一声绕开它。

慌乱间不知跑到什么地方,眼前一黑。

‘扑通’

江水被激起一片水花,有人路过好奇的张望:“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应玉堂也半靠着围栏看过去,激荡的江水中一团白色在奋力挣扎。

待看清水中的东西后,手掌搭在围栏上蓄力,猛然看向身上袄子,收回手迅速解开系带,将袄子往身旁看热闹的妇人怀里一揣:“先帮我拿着,多谢。”

再次将手掌往围栏上一搭,纵身越过围栏跳入滚滚江水中。

妇人抱着袄子的手一紧,惊骇道:“哎呀……怎么跳下去啦!你们快看啊……这姑娘跳江了!”

高亮的嗓门带着一丝尖锐,周围人全被她引过来。

卫湃被吵闹声扰到,敞开窗朝外看去,见到妇人手中熟悉的朱红袄子,手边茶盏被碰翻,心底一慌。

提起长袍疾步顺着木梯而下,推开围栏边的几人靠近,再次确认这就是他买下的袄子。

朝着江水中望去,青色单衣被水浸湿贴在女子身躯上,漆黑长发也顺着水面漂浮,她怀中的小白狗此时倒是温顺的贴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还带着惊慌。

船上的伙计早已放下登梯,应玉堂抱紧小白狗攀爬上船,一人一狗都瑟瑟发抖,互相依偎在一起。

秋季的江水别样冷,刚跳下去她就感到刺骨的寒意,憋着一股气才顺利游回来。

应玉堂此刻脑袋都被冻得有点僵住,抬眼望向船舱二层,只能缓一缓再去把袄子取回来。

鸦青色披风兜头盖下来,滴水的长发和衣衫全被盖住,视线只剩眼前一小片。

“你是傻的吗?”卫湃抿紧了唇瓣,心头憋着火,开口的话像是冰锥。

应玉堂裹紧身上的披风,睁着一双清晰的杏眼看向站在身旁的人,虽然嘴上在斥责她,还是站在前面替她挡着风。

神色柔软,解释道:“我从前也有一只狗,方才看见了,顺手救一下。”

卫湃低头看向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应玉堂,将从妇人那取回的袄子递过去:“下回不可。”

应玉堂将小白狗抱起来也塞进披风中,卫湃眉间一皱,倒是没说什么。

驻足在雅间门口,应玉堂抖了抖身上的披风:“待我洗干净还你。”

“不急。”卫湃略带一丝嫌弃瞥一眼她怀中微微发抖的狗。

屋中的木桶中已蓄满泡澡水,还放了几片干巴巴的花瓣,应玉堂伸手拨弄一下,水温正好。

将小白狗放下来任由它自己去舔干毛发,心头一丝沁了蜜的甜划过。

紧绷后的身躯泡在温水中,舒服得想要喟叹一声,手臂拨弄着水花,花瓣飘在水面上嬉戏。

枕着浴桶侧头,看见挂在衣架上的鸦青色披风。

她早看出卫湃此人面冷心软。

在长孙府外卖煎饼的时候,那几个小婢女说长孙初真是翩翩佳公子温润如玉,待人温柔有礼。

与卫湃相比,后者虽面冷不可亲近,实际上也温柔如暖玉,就像是寒冬中的一处温泉,能轻易融化坚冰。

小白狗已经蜷缩着躺在窄榻边熟睡,应玉堂也擦干长发上榻休息,拧干的衣衫挂在衣架上,好在袄子未湿,先睡一觉,等醒来衣衫差不多就干透了。

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心响个不停,回荡在耳边一般清晰,似乎下一刻就要蹦出来,眼前一片血色,鼻腔中是浓烈的血腥气。

都说酒池肉林是逍遥窟,她眼前却是实打实的血肉纷飞,残肢断臂散落在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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