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给她递了一杯茶,风度翩翩,“大夫说你并无大碍,只是手脚擦伤。下次不能这么莽撞私入荒宅。”

卫昕把茶放在手心,说:“我只有十日破这个案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看着宇文泰铁青的脸,嫣然一笑,说:“下不为例。我会保护好自己。”

宇文泰点头,“有什么疑点?”他指着书桌上那堆物品,就是卫昕在费宅找到的证物。

卫昕正色说道:“御史大人。卑职对费易的死因感到怀疑,报告上写费易死于饮酒过量。于是,卑职去定慧寺验尸,发现死者脸部青黑,手脚指甲青黑,口眼鼻有血水,此为中毒。仵作沈丁验尸不力,此为其一;卑职在定慧寺听到僧侣搬运东西,后在费宅看到字条,应该是与黄金有关,此为其二;我用银针测试茶叶,茶叶有毒,而这包茶叶是琴心送的。定州王家是茶叶世家,他家茶叶是皇家御贡首选。琴心和王家的关系非同一般,此为其三;五千两属于国家公款,费易说此款用于兴修水利。但是卑职尚未查验,不敢妄自揣测。此为其四。”

宇文泰思索在三,说:“张依,前面两点我认同。宫中王婕妤正得陛下盛宠,王家会在这个时候行差踏错?此外,工部治下的水部,管屯田,水源,设施。库银五千两用于兴修水利,天方夜谭。”

卫昕凑了过去,低声说:“万一,费易有他们的把柄呢?工部不认账,户部不认账,总不能五千两不翼而飞吧!”

宇文泰眼神眨了眨,说:“你还有什么见解?”

“不说了。”卫昕再次躺在床上,说:“伤口疼得实在厉害,想不出。卑职劳烦御史大人去查查这茶叶里有什么毒药?”

宇文泰攥着她的手心,说:“欲擒故纵。”

卫昕立马抽开手说:“大人。男女有别,卑职低微,不敢高攀。”

宇文泰望着她,薄唇微抿。卫昕感觉身边的气压低了很多,她看着宇文泰,看着他眼中偏执,势在必得的光。

片刻,宇文泰忍耐片刻,说:“张依。你明日就离开吧。你说的那些情况,我会核实。”说完,他便离开了。

卫昕躺在床上,看着床上的绡帐,不禁悲苦起来。朦朦胧胧间,她感觉自己回到卫家。那人轻声细语,安抚着她,擦拭手上的伤口,涂抹膏药,动作轻柔。她是卫昕,她披着张依的身份,怎么能动心呢?父亲的冤死,家人的流放,还在等着她。万一,有一天,她的身份揭穿了,连累旁人怎么办?

宇文泰太过热情。他送了《寒山墨松图》的扇子,她退还了;他不停地为她寻找租金便宜的住处,卫昕拒绝了,选择一处破庙。两人不欢而散。后来,宇文泰来到住处,送了白色玉珠,说凭此物可以去青水庄园找他。

卫昕思虑自己的处境,不能轻易树立敌人,便答应了。

她把宇文泰从思绪抽离出来。黄金案,费易包藏祸心,眼中只有银子黄金,若是背后没有贵戚世家助力,他哪有这个胆子?如今,他一死,偷运黄金和挪用公款的罪名,他背了。

费易只能背负这样的罪名。工部是烫手山芋,琴心比较好收尾。

她这么想着,进入梦乡。

第三天,十月十七日。

卫昕洗漱完毕,看见桌上放着一套女装服饰。她打开来看,是一件莹白绿叶齐腰襦裙。旁边还放着珠花和珍珠耳饰。她穿戴完毕,步入正厅,看见宇文泰正在用餐。

“锦衣卫典吏张依见过御史大人。”卫昕行驱步礼。

“今日休沐,你不用这么见外。”宇文泰上下打量卫昕,说:“这套衣服很衬你。”

卫昕站起来,说:“大人。我把衣服洗干净,到时送还府上。”

宇文泰摆手,招呼卫昕过来用餐,说:“不用。你今日是打算去工部?”

卫昕坐在椅子上,看见餐桌上丰富的食物。杏仁粥,紫龙糕,煎饼,各色各样。她想了想,假意说道:“卑职小小官位,恐怕工部的大人不太待见。”

宇文泰用手帕擦拭嘴角,说:“呵。使唤起本官来了?你想让御史台介入此案?”

卫昕正准备跪下,宇文泰扶起她,说:“你怎么这么多礼节?”

卫昕重新坐回位置上,宇文泰还攥着她的衣袖,她试探性地说:“御史。卑职人微言轻,介入此案,不论生死。但是,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卑职良心难安。评审不过,卑职就得回家。”

宇文泰神色从容,说:“你是担心评审?这个好办,到时我和卢雨说一声就是了。”

卫昕略一迟疑,说:“我还是想查。费易不是饮酒过量,王家……”

宇文泰用手托腮,转过脸看着她,说:“你觉得本官徇私舞弊?这个案子差点让你没了性命。”

卫昕一扯衣袖,结果宇文泰攥得更紧,说:“御史,我明白您的好意。我想做官,但想以公正立身。无论此案牵扯何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宇文泰放开她的衣袖,说:“吃点东西吧。”他给卫昕呈了一碗杏仁粥,“执法者守法固然重要,你留着命才能把他们绳之以法。既然工部是块硬石头,你得换个想法。对了,茶叶的毒是砒霜。”

“砒霜?茶叶中有砒霜,那其余茶叶就……”卫昕听完,愤懑不已。

“贼人在制作茶叶的时候,外层涂抹一层砒霜。茶叶太新,费易储存茶叶过长,砒霜渗透茶叶。”宇文泰继续说:“费易是王家的门客,一朝出错,落得这个下场。”

“不知其它茶叶有无毒性?”卫昕喝着杏仁粥说。

“我要追查这饼茶,还有这批茶叶,市舶司应该会有消息的。”宇文泰眼神柔和。

“谨听大人安排。”卫昕喝着茶。

卫昕离开宇文府,径直去往锦衣卫。她撰写报告,将自己对案件的所思所想记录在案,盖上火漆,一式四份,分别交给锦衣卫经历司,大理寺,御史台,刑部长官。

两日后,十月二十日,辰时。

大理寺亲派新的仵作范真会同卫昕赶赴定慧寺。两人拿着令牌,来到定慧寺,僧人引领他们往文殊菩萨殿方向走,卫昕感到奇怪,但不言语。

卫昕闻到范真身上檀香的味道,说:“你们仵作也用香?”

范真不明就里,说:“尸体腐臭血腥,我们做这行难免粘上,用檀香熏除遮掩。”

卫昕言语不显得那么刻意,说:“杜衡舒缓神经,用杜衡岂不是很好?”

范真摆摆手,说:“仵作身上很少用杜衡,杜衡昂贵,我们就那点俸禄银子。沈丁倒是会用,人家攀高枝,我们哪跟人家比?”

卫昕目光一黯,神情自然,说:“原来如此。”

他们正准备检查尸体,刚一进大殿,就被僧人锁上门。僧人就在殿门外堆砌木材,滑动撇火石,点燃木柴。

卫昕感悟说道:“他们要放火烧死我们。”

她看向仵作范真。范真双手合十,看着殿中的释迦牟尼佛,痛哭流涕,说:“佛祖保佑,我不想死。”

卫昕到处寻找窗户的缝隙,看到一扇用纸糊封死的门,说:“快看,这个可能是出口。”

范真擦干眼泪,跑过来,范真和卫昕两人合力推开窗户,跳了出来,发现外面是一处浮桥。浮桥通向定慧寺后门,浮桥断落,下面是万丈深渊。

卫昕把眼光放向窗户旁边,看到是一处荒芜山峰。说:“浮桥断了,不宜冒险。我们走荒山,先验了尸体。”他们看着火势蔓延至殿内,来势汹汹。

他们跌跌撞撞爬上荒山,杂草丛生,光线暗弱。两人没有方向感,总是跌倒碰撞。不一会儿,卫昕凭着感觉走到停放费易尸体的棺木。

卫昕打晕监视尸体的僧侣。范真正在验尸,他检查死者的口鼻,手指指甲以及□□。他检查完毕,盖上棺木,拉开手帕。卫昕问:“如何?”

范真说:“中毒,的确是中毒。”

两人爬墙出逃,蓬头垢面。然后范真快马加鞭,赶赴大理寺,陈述详情。卫昕回到锦衣卫,向经历和同僚诉说情况,方经历向上级汇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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