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公主的脸因震惊而微微扭曲。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身边人，怎么也想不到同床共枕多日的夫君竟会说出这样一番恬不知耻又大逆不道的话来。
幸而此时场上的乐曲渐渐声势浩大，盛秋岚手握长刀从殿外踏入，与赵夙青的长正面交锋，两人打得你来我往难分彼此。鼓点越来越欢快，众人的叫好声也不断响起，这才遮掩住长公主夫妇两人的龃龉。
轩辕旻的目光被略显醉态的周适安牵动，倒真没看到长公主因情绪激动而涨红的脸。
他只瞧见周适安突然一杯接一杯自斟自饮，没一会儿就将自己灌醉。若不是开席时他一刻不停地品尝各式佳肴，这会儿怕早就胡乱喊起醉话了。
轩辕旻看了王和一眼，王和会意，招手让人给周适安送去一碗醒酒汤。周适安拿到汤，抬眸看了眼皇帝，接着大手一挥将人推开，根本没有要喝的意思。
轩辕旻脸当场就黑了。
“好！好！好！没想到今日能在宫中看到如此精彩的一战，盛统领风采不减当年啊！”端亲王高声喝彩。
“盛统领好刀法！承让了！”赵夙青收了枪，习惯性向他抱了下拳。
盛秋岚却不敢懈怠，仍是跪地向皇帝回禀道：“雕虫小技，在陛下面前献丑了。”
“盛统领的刀法朕是知道的，只是不知赵答应的回马枪竟也如此超绝，实在让朕惊喜。”轩辕旻点头道。
“确实如此，”一向寡言的盛秋岚难得多说了两句话，“臣上次见到此等精湛的枪法，还是和薛将军座下前锋一起在边境横扫千军之时。”
“很好，”轩辕旻对赵夙青目露满意之色，“想要什么赏赐，说吧。”
赵夙青闻言立马抬头：“陛下，臣想每日在自己宫里耍会枪！”
“不行。”轩辕旻一口否定。
赵夙青又问：“那，没有枪头呢？”
“不可。”轩辕旻顿了顿，“朕记得库房里有两件清霜铠，一件薛小将军上战场时赐给了他，剩下这件，朕赐给你。”
韩昭宁本在出神，听到这话猛然坐直，把一旁醉得迷迷糊糊的周适安吓了一跳。
韩昭宁听着赵夙青没精打采谢恩的话，忙低声和他道歉：“抱歉，我只是觉得陛下似乎十分看重赵氏，故而动作唐突了些。”
周适安盯着杯中酒，突然咧开嘴笑了：“陛下对谁不看重？”
韩昭宁正讶异他为何有此一问，便听太后说乏了要先行回宫，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站起，目送太后先行离开。太后一走，长公主夫妇也跟着告退。
轩辕辰已经在乳母怀里睡着了，轩辕旻又赏了一回歌舞便准备歇了宴席，摆驾回宫。
“小世子已经困得睡着了，朕看今日就到这里吧。”轩辕旻起身，“祥贵人也醉了，此处离乾清宫最近，虎啸，扶好你主子，先带他去乾清宫醒醒酒。”
“臣没有醉，多谢陛下，”周适安突然酒醒，推开虎啸搀扶的手，低头回绝，“天色尚早，臣约了段答应一起去御花园走走，就当醒酒了。”
轩辕旻看着他，良久，道了声“也好”便起驾离开。顾笙见鬼一样看着他，端王亦是满脸诧异。
“你......你路上小心。”韩昭宁咳了几声，也跟着众人一起离开。
偌大的重华宫顷刻间散去大半，只余下负责清理洒扫的宫人忙里忙外。
“走吧，”段月白上来搀他，周适安没有拒绝，“含着。”
是梅子糖。
周适安含着糖，走出重华宫时天色仍有亮意。这顿家宴只用了午膳，晚膳想必太后和长公主等人另有安排。他们这些后宫之人自然不便参与。
“为什么不和陛下一起回宫？”段月白没喝酒，身上仍是淡淡的草药香。
“就是不想。”周适安似醉未醉，只会傻笑。
段月白看他这样只能替他打理，“虎啸，你先和半夏回去，把醒酒药熬上。”
“不行，我还没喝完呢，回去继续喝。”周适安力气失了分寸，扯着段月白的肩膀一起左摇右晃，“你，你陪我一起喝。”
“好好好，我陪你一起喝。”段月白根本不听他的醉话，冲半夏一点头，两个宫人飞一样地回去煮汤药了。
回宫的路走得很慢很慢，好像怎么也走不完。
雾蒙蒙的天沉甸甸往下压，和高高的宫墙连成一体，抬眼看去，好似插翅难逃。
两人低下头，互相搀扶着向前。
周适安虽然醉了，但还算乖觉，段月白让他左拐就左拐，让他抬脚就抬脚。段月白也越发肯定他心中不快。
是因为皇上吧？段月白猜。
段月白：“太后抬举顾氏，皇上也不好让太后没面子，加封顾氏只是顺手为之。”
周适安轻轻一笑。
段月白想了想，又道：“韩昭宁病重多日皇上也未曾探望，赐他权柄也只是为了制衡太后罢了。”
周适安还是在笑，甚至笑出了声，好像听到高兴事，对他们的加封与有荣焉。
段月白有点蒙了，但仍努力开解：
“那清霜铠只是贴合赵氏喜好而已，首饰就更不用说了，你一支发簪抵得过别人一箱子。”
“哈哈哈哈哈哈，”周适安终于忍不住放生大笑，“陛下真好，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适安！你怎么了，莫要吓我！”段月白担心地看着他，几次伸手要扶，都被周适安挣脱开。
两人一个走一个追，快到兰林殿时，周适安才停下来，气喘吁吁靠在宫门外。值班的侍卫要来扶，被段月白在身后摆手阻止。
段月白蹲在他面前，抬手把他落在额前的发丝拂到耳后，“你心里不高兴，是吗？”
“高兴，我太高兴了，”周适安还是笑，眼眶却是发红，站起身转着圈朝天呼喊，“明君啊，贤主啊。”
“大厦国最好的皇帝！”周适安大喝一声，兰林殿门外的两个侍卫顿时目露警觉。
“天之骄子，九五之尊。”周适安声音渐弱，他疲惫地转回身，抬起沉重的脚步，狠狠迈过兰林殿的大门。
“九五之尊......”
他呢喃着，仿佛清醒了，直直走向寝殿。
又仿佛还在醉着，头一次在分别时没有朝段月白挥手告别。
殿门“咣当”一声关上，段月白在原地沉默了一会。
“适安，自古无情是帝王。”他转身一步一步挪回偏殿，“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王和一字一句将兰林殿侍卫的回禀告知皇帝，果然换来轩辕旻眉宇深沉的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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