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婶子,光线太弱,明日再补吧。”
老嬷嬷头发掺着灰白,面容慈祥:“不碍事,这辈子都这样补过来的,眼睛也没瞎掉,就是临老了才有些看不真切。”
应玉堂摘掉帷帽,脱掉靴子躺到榻上,随手拿起盘子里的果脯嚼着。
这位邹婶子是卫家的老人,先前是在卫湃祖母身边伺候的,年岁大了,便出府来独自居住,不愿在府上添麻烦。
卫家拗不过她,只能将她安排在后门外的巷子里,时常派人过来送些吃喝穿用,冬季要用的碳火在秋季就准备好堆在柴房里,满满的一面墙,各种时令蔬果,只要卫家有的都给老嬷嬷送一份儿。
应玉堂吃完果脯坐起身,吐掉果核,蹲到老嬷嬷脚边解开脚踝上缠着的纱布,露出里面的药膏。
雪天路滑,她前日在卫府外晃荡时遇到这位老嬷嬷摔在地上起不来,将她背回来,又弄了些药膏替她敷着。
邹婶子虽老眼昏花,却还是听说过她的。
应玉堂随意扯个谎,只说在卫府住够了,不愿再继续麻烦下去,就想着出来住。
于是,邹婶子便留她在自家住下,也好有个说话的伴,免得整日孤单。
这几日闲聊下来,才知邹婶子无儿无女,未婚嫁过,春夏天气暖和时就在院子里种种花草,落雪后,院子的积雪越来越厚,也就没什么消遣了。
邹婶子缓缓活动一下脚腕“哎呦”低声痛呼起来。
应玉堂抬头看看她:“别乱动,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两日就想好。”
把纱布解下来,拿起桌上的药罐子重新敷上药膏,再仔细的缠好。
邹婶子低头看着她感慨:“人老了腿脚不中用,连骨头都酥了,动不动就摔一下。”
“那你为何不回到卫府去?那边有人照顾着,总比在外面方便。”
邹婶子眼眸一暗:“我在那儿待了一辈子,就想过过自己的日子。”没再解释更多,低头拿起衣衫继续缝补起来。
第二日一早,应玉堂将炉子烧得火热,吃过邹婶子烙的饼和煮的粥才出门去。
“今日早点回,晚上吃面。”邹婶子坐在桌前慢慢吃,冲着朝门口走的人喊道。
应玉堂估摸着时辰,卫湃此刻应该已经出门,于是加快脚步向前追去。
大理寺地处都城以北,位置偏僻,整条街荒凉冷清,门口两座威严的石狮,头上还落着厚雪,栅栏里靠墙而立的两面鼓,常年经过风吹日晒,不知还能否承担重击。
正门开着,一眼望进去空空荡荡。
门口拐角处停着马车,应玉堂认出这是卫湃常坐的那辆,察觉到有人出来,闪身躲进街角。
马儿打个响鼻,马蹄踢踏踩在雪上,淡墨牵着绕过拐角向后门处走去。
应玉堂又盯了会儿,卫湃只要进了大理寺,应是遇不到什么危险,日头西沉圆月悬挂时才会出来。
东市的市集,无论冬夏最为热闹。
胡饼铺子拍打面团的声音、吆喝声、唱曲声和叫好声,铁器敲击声、灶炉里炭火噼啪,蒸笼热气腾腾。
两边支的摊子上时令糕、核桃饼、麻花酥样式眼花缭乱。
应玉堂在摊前驻足观摩许久,买了几样看上去酥软的,一口腾腾冒着热气的大锅引起她的注意,飘出来的腥膻味儿使得她捂住鼻子。
大锅旁边有一个铁笼子,里面或蹲坐或趴着几只没精打采的狗,眼中无光似乎已经认命了。
应玉堂蹲到笼子前逗弄几下,几只狗只抬眼看了看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铁锅后站着一个大冷天穿着汗衫的壮汉,脸上的肥肉走起路来呼哧呼哧的直发颤。
“姑娘看中哪只?清蒸红烧都能做。”
应玉堂被腥膻味儿熏得反胃,摇摇头退到街对面去。
壮汉见她没有买的意思,撇撇嘴又走回铁锅后面,拿着半人高的大铁勺伸进去搅和几下。
笼子里的狗有大有小,有的趴着闭上眼睛,有的迷茫的看着街上来来往往人。
有一只狗身上毛发凌乱,长毛是棕灰与白相间,棕色的大眼睛始终盯着她,眼角有泪痕,除开厚重的皮毛,不知瘦成什么样子。
应玉堂想起法华寺的大黄,对这只狗即将遭遇的有些于心不忍,捂着口鼻再次靠近铁笼子。
壮汉在铁锅后探头看她一眼,有些不耐烦:“姑娘,你到底买不买?”
看着大狗的宽嘴巴和挺立起来的毛茸茸的耳朵,问道:“这只怎么卖?”
壮汉斜睨她一眼,伸出一只手张开:“八百文。”
不到一两银子就能决定这样一只大狗的生死。
见她又不出声,壮汉催促道:“姑娘,你到底买不买?若是嫌贵,你跟我说,实在不行我给你收拾干净炖熟了,不然的话,炖熟也是要收二十文的。”
应玉堂撑着腿站起身,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壮汉面上肥肉一横,低骂一句:“在这儿挡着我做生意,什么人呢!”
应玉堂走到拐角处,转回身朝铁笼子的方向拍拍手。
蹲坐在地上的大狗竖起来的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察觉到什么,犹豫的看了看铁锅。
猛然站起身撞向铁笼子,冲出来的一瞬间,棕色的眼睛沾染上亮光。
趁着还没人反应过来,摇晃着尾巴冲着笼子里的其他狗叫几声,飞快跑开。
逛市集的百姓四散开怕被狗咬到,壮汉这才从铁锅后站出来,看见敞开的铁笼子和四散跑开的狗怒吼,站在原地不知要朝着哪个方向追,恨恨的踹一脚铁笼子。
垂头看见铁笼子底下的一两银子,弯腰捡起来,面色缓和些。
左右看看,将银子上的浮灰吹掉揣进怀里。
无论是谁掉的,现在都是他的了。
应玉堂眉头舒展开,胸口变得轻盈,心情好的掏出一块糕点吃起来。
转身正要继续逛,腿上被撞了一下,低头一看,是那只长毛棕眸的大狗,正用宽嘴巴贴她的腿,脑袋也蹭着,竖起来的耳朵还是毛茸茸的。
她忍不住伸手去捏,问道:“你跟过来做什么,还不跑远些,小心一会儿又被抓回去,我可不管了。”
将狗头推开,继续往前走,一回头,发现大狗还跟在身后。
这是要跟着她的意思吗。
见她停下,大狗也停住,蹲坐在地上看着她。
邹婶子坐在厨房灶火旁摘菜,猛然见到一只大狗靠近,吓了一跳,从小木凳上跌坐到地上。
应玉堂随后跟进去呼喝一声:“一两坐下。”
大狗停在灶房外,摇头晃尾,眼睛盯着应玉堂。
邹婶子重新坐好:“这是哪来的?莫不是野狼?食人否?”
应玉堂噗嗤一笑,拍拍狗头:“这是一种狼犬,与狼长得相似,我在集市上铁笼子里看到的,将要被做成狗肉,见它可怜,买下以后来与你作伴,你放心,它不咬人也不食人。”
邹婶子还心有余悸:“你刚才叫它什么?”
“我花一两银子买下的,因此就叫它一两。”
应玉堂翻找出一把铁剪子,将一两身上纠结在一起的长毛全部剪掉,又将它带到雪堆前,捧起雪扬在它身上。
它似乎明白要做什么,主动钻进雪堆里打滚,再出来时干净许多,臭乎乎的长毛洁净了些。
邹婶子扔出一块饼,一两先抬头看看,见应玉堂点头,才去吃掉。
乖巧的样子令邹婶子都忍不住夸赞,又扔出一块饼子。
一两接连吃了三张饼子,还没吃饱的样子,邹婶子又嘟囔着:“也太能吃了。”
应玉堂拍拍它毛茸茸的狗头:“许是被关起来后没怎么吃过东西。”
重新戴上帷帽站在萧索的街口,应玉堂吸吸鼻子,注视着马车缓缓驶出大理寺。
卫湃坐在车厢中,鼻端又感受到熟悉的热流,拿过帕子堵住,半晌后感觉热流止住,又换一张帕子。
淡墨接过车帘里伸出的沾血的帕子扔到路边。
马车离去,应玉堂盯着路边的帕子出神。
他何时受的伤,伤到哪了?
心头像被一只手攥紧,有点闷闷的。
马车拐进卫府,应玉堂蹲在后门,手上还攥着路边捡起的帕子。
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她跟了几日,谁能在她眼皮子底下伤人。
淡墨端着补汤进书房:“公子,这汤…要不还是和老将军说一声吧,那日医士来看时说过,公子鼻子流血就是因为补汤。”再喝下去,爆体而亡也不是不可能,只能说,老夫人的方子也只有老将军能受用得住。
卫湃:“倒去门口的花圃里。”花圃里的雪都被汤汁染上褐色。
应玉堂手指扒在房顶瓦片上冻得通红,朝着手心哈口气,听明白卫湃是因为喝补汤才流鼻血,放心下来。
就是说,谁能在她眼皮子底下伤到他。
站直身子抻开手臂活动一下,未曾想脚下一滑,房顶的雪被她踢掉一大片。
提气抬脚,在淡墨刚反应过来时,纵身一跃,只留给淡墨一个背影。
淡墨站在院子里,手中握着长刀。
那是…侠女?
纳闷的回屋去,卫湃看向他茫然的目光:“是谁?”
淡墨有点乱:“好像…是那日在路上相助的侠女,只来得及看见背影…身影差不多。”
卫湃眼波光华潋滟,欲笑未笑,垂眸道:“去休息吧。”
淡墨心中越感古怪:“可是…万一此人身份不简单,是冲着公子来的呢。”还是睡在书房守着公子吧。
卫湃斜睨他一眼:“若是要对我不利,半路那时就不会出手相助。”
也对,淡墨收起长刀:“公子,你也早点休息。”
回到邹婶子家的时候,天色已晚。
邹婶子坐在凳子上,烛光下年迈的皮肤布满沟壑褶皱,一两趴在地上睡着,耳朵听见门口的动静支棱起来,慵懒抬起眼,见到是熟人,又将眼闭上继续睡。
应玉堂摸摸它的耳朵,邹婶子不高兴的冷哼一声:“叫你早点回来,回来的却更晚。”
应玉堂挠挠发顶,一开始她还记得,后面见到帕子就忘了,弱弱问一句:“还有饭吗?”
邹婶子呼出口气,咬牙切齿:“就知道吃!”两手撑着桌子想要站起身。
应玉堂赶紧拦住:“你脚还没好,你告诉我在哪里,我去端。”
邹婶子重新坐下,抬手指了指灶房的方向:“在锅里还热着。”
掀开锅盖,里面是不知泡了几个时辰,已经有些软烂的面条,嚼劲全无,用筷子夹起来就断了,盛出一碗软面片端进屋里。
邹婶子看一眼:“谁叫你回来这么晚,还能吃吗?不能吃的话我再去给你重新做。”
应玉堂吸溜一口面汤,含糊不清的说:“不用,很好吃。”
“软成这样能好吃到哪去?”随她去,谁叫她回来的晚了。
应玉堂对邹婶子还是了解的,她怕麻烦,平日吃食都要做最简单的,怎么今日不嫌麻烦又和面做面条吃了。
似乎看出她想问什么,邹婶子感慨一句:“过完今日我也古稀之年了,也是个老不死的了。”
最后一句自嘲,应玉堂听了心里不太舒服。
蹙眉,放下碗筷:“胡说什么,古稀之年多少人还活不到呢。”
“原来今日是你的生辰,怎么不早说?”现在告诉她,这大半夜的上哪儿去准备生辰礼。
邹婶子摆摆手:“都一把年纪,土都埋到脖子了,还过什么生辰,吃碗面就算过生日了。”
“话不能这么说。”应玉堂低头捧着碗吃完一碗面,眼珠子转一圈。
“等着我。”留下一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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