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阳城是翊国几大商贸重地之一,坐拥翊国境内长流川第二大渡口——西津渡。

大翊自开国以来,士农工商百花齐放,为支持贸易繁荣,特划维阳为“屿城”,同为“屿城”的,还有与维阳隔长流川相望的宜邑城。

在屿城,无论来自哪个国家、海外还是海内,无需路引符节,皆可在此地落脚。当然,从屿城通往国境别处的所有道路,皆有重兵把守。

于是,这里汇聚了来自京畿、朔北、滬南、荣国、西羌甚至海外等各方的客商,商贸兴盛了几百年,各地风俗在此交汇碰撞,酝酿出几样寻欢的特色——茶酒、豪赌、雏妓、乐舞。

沧浪墅是维阳最大的客栈,由三座楼组成,主楼高五层,两座高三层的副楼陪衬于两翼,古朴典雅、美轮美奂,出入此地者非富即贵。

天字号的主楼顶层,“浣溪沙”套间的一间卧房内,舜英临窗而坐,朱唇轻启,吹干宣纸上的墨痕,粘上一枝柔嫩的荻花穗。

念念如晤,余一行六人,已抵维阳沧浪墅,此无月之夜,有琵琶飞声,不及昔日洛京舞乐。临河水渚荻花初初抽穗,尚可一观,寄君一枝同忆白露水榭。陛下国事虽繁,勿忘餐饭、早眠,珍重贵体。——褚舜英鞠启永平元年七月初一

离开昇阳后,舜英每到一处,见了什么有趣的景致、新鲜事物,总会书信一封,再到该处驿站,用最普通的邮驿寄回昇阳褚宅,再由褚钧贤入宫转交元旻。

掐指数一数,算上这个,已寄出十二封。

普通邮驿要辗转一两月,说不定等她从滬南回去,有些信才寄到不久。到时,她就可以与元旻一封封拆开信函,把这一路景致见闻娓娓重温。

国政繁琐而枯燥,他比从前更忙,性子也更端肃,愿这些新奇的物什能助他稍作纾解。

舜英一向重信守诺,既答应与元旻试着像未婚夫妻那般相处,就开始认真学习。大部分时候她想起王座上的那人,再寻不回记忆里那一抹悸动,好在十几年相伴、没了悸动还有温情,而且她身边还有许姿——与夫君如胶似漆的鲜亮女子,教给她不少方式。

封好信函,前厅已摆好晚膳,维阳盛产河鲜,这里的鲢鱼头比宫里更清淡,吃起来自带天然鲜甜,还有道蜜饯藕,就连不爱吃甜的许姿都吃了两节。

郑锦珠近乡情怯,这几天有些怏怏的,草草吃了几筷就回屋歇息了,玉衡带人在顶楼巡防。舜英要出门寄信,许姿和天璇天玑最爱热闹,吵吵嚷嚷要跟着她一起下楼。

元旭担心此处鱼龙混杂,有什么腌臜人冲撞了她们,筷子一扔就先跑下楼去安排车马。

大堂里临窗处,用竹骨丝绢屏风隔出数个雅间,一群满身绫罗的富商酒酣耳热,喋喋不休指点江山。

“恩科及第的寒门学子就是不同”,朱衣的髯虬客高声喧哗,“这滬南道巡按使顾大人,赈灾心切,昼夜奔袭,真是又勤勉又务实。”

“全仗咱们陛下果决圣明,知人善任”,紫衣的白面书生向天拱了拱手,“一场雪中送炭的赈灾,天下皆知这寒门学子不比世家子差,敝人归家之后,也要潜心向学了,就盼有朝一日做得个天子门生。”

议论纷纷,全是赞颂永平王圣明果决的溢美之词,舜英在楼梯转弯处听到,不禁停住了脚步,唇角绽出笑意。

不知怎的,离昇阳越远,越觉得元旻也没那么令人窒息,毕竟,他确实是个值得称道的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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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何时已下楼了,却叫小弟好找?”大堂突然传来元旭的声音,“不过片刻功夫,怎么换了身衣服,还戴了帷帽?”

年轻女子声音温婉:“奴家并不认得你,小兄弟怕是认错了。”

紧接着,传来熟悉的温柔男声:“拙荆并未上过楼,小兄弟定是错认了。”

舜英下意识循声望去,只一瞥,全身的血凉了,飞快往后躲了几步。

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门口的白衣男子,长身玉立、超逸出尘,不是苻洵却又是谁?

他的身后跟着名年轻女子,姿仪婷婷袅袅、头戴白纱帷帽、身穿藕荷襦裙。乍一看去,身形确实同她有六七分像。

元旭之前并未见过苻洵,至于苻洵是否认出他来,就不好说了。

果然,苻洵似有所感,抬头往楼梯拐弯处一瞥,只是一眼,却仿佛穿透了她的藏身之地。紧接着,回过头去,对那女子含笑说了几句,转身出了门。那女子也随他走了出去,二人一先一后上了一辆停在大门口的马车。

雅间处客人的议论仍在继续,话题越来越暧昧旖旎。

“咱们这陛下,千好万好,独一样不好……”朱衣客醉眼乜斜,“虚设后宫。”

青袍男子讶异:“不沉湎女色,不是国君贤德么?”

“就算不沉湎,也该传宗接代吧……可我听说,陛下的后宫一个女人都没有,随身服侍不是嬷嬷就是宦官”,朱衣客摇头,忽压低了声音,“该不会是有断袖之癖吧。”

紫衣书生也压低了声音:“非也,非也,我舅妈娘家表妹夫的二姑姨姥姥的儿子在昇阳当差,说是咱们陛下啊……被一个妖女迷住了。”

舜英哑然失笑,抬手止住紧随其后的三女,闲闲地抱臂站那,洗耳恭听。

众人骇然,齐齐伸出头聚在一堆,七嘴八舌“窃窃私语”,那声音刚好能传到她耳中。

“说是那妖女啊,冰肌玉骨、国色天香、媚术冠群……论妖娆不输十几年前咱们滬国的那位幽妃。”

“前十几年都未听说这么个人,突然从什么侯爵府冒出来的,哄得陛下五迷三道,要封她当王后。后来不晓得怎么的,又不封了,咱们陛下还是圣明。”

“从侯爵府突然冒出来……怕不是维阳的莳花馆调教出的瘦马,改个好出身?”

“谁知道呢,后来啊,那妖女又跑到庙堂做官,那可是男人才能站的地方,她一介腌臜女子,成日与一堆男人厮混……要多浪荡有多浪荡。”

“嘘——可不敢乱说,昇阳同咱们滬南风俗不同,女子也可做官。”

“那也没有像她那样,白天站庙堂,夜晚睡王宫。没当上王后且不甘心,成宿成宿地魅惑陛下呢。红颜祸水啊,咱们陛下愣是被她迷了心窍……”

“陛下勤勉俭朴,那妖女却极尽奢靡,出趟门子,非雪龙神驹不骑、非七宝香车不坐。”

“据说这段日子,那妖女要随六王子南下慰问,你们说这小叔子与嫂嫂同乘一车,嘿嘿……”

舜英嗤嗤低笑,悄声对身后两女说:“咱们这趟行头可选对了。”

元旭站在前堂,那些荤话听得他脸上青一阵黑一阵,听到最后那句小叔子云云,拔了佩剑转身就往雅间冲。舜英忙跑下楼梯喊他:“阿旭!”

天璇天玑轻身飘下,从他手中夺过剑。元旭气鼓鼓弃了剑往楼上跑,楼梯上遇见舜英,目光交会了一瞬,满脸通红、两眼含泪,一言不发地径直跑向楼上。

舜英见冲突已解,不再理会元旭,只笑语盈盈挽着许姿往外走。天璇天玑相视叹息一声,跟了出去。

许姿有些担忧:“就这样让六殿下回去了?”

“不然呢”,舜英耸耸肩,“物议纷纷如浮云,这道理,谁讲给他都成,唯独咱们不成。”

许姿点头,不屑嗤笑:“这些臭男人,文不成武不就,浑身上下只剩嘴硬……滬南那边男尊女卑的破风俗。”

“那些泼才说的什么莳花馆,你们莫放心上”,舜英忽瞥见天璇天玑脸色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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