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深把软枕拿来,垫到她腰后,笑道:“你身上又熏得什么香?”

声音落在耳际,滚热呼吸烧得清芷直往后靠,“我从来……不用香。”

玉人体自生香,借三分迷迭,助成佳趣,他不禁想到这句诗,只是太过于侧艳纤巧,此时说出来岂不狂浪,转而问:“昨日得了好东西,还有没有别的趣事,说出来听听。”

清芷摇头不言语,晏云深又道:“老太太端午七十生辰,每房都要备礼物,你可寻思过呀。”

他还来问,不是早把蛔虫放到自己肚子里,多此一举。

“我如何知道,不过是个傻子,都听六爷的。”

晏云深方才明白,缘何人家晚上闹不顺心。

“别误会,我从没辖制你的意思,那个玛瑙枕原是进屋时瞧见,因知道上面赏的,所以打趣几句,采芙是你的人,以后由你派遣,不必顾虑我。”

清芷被猜中心事,脸上红白一阵,她并非小心眼,实在是经历太多,不知何人可信,何人能靠,总要多寻思几层才行。

顿了顿,语气放低,“我不是那个意思,怎么只许你玩笑,别人不行,老太太生日,采芙说各房都送荷包,可我不会弄,让她帮我绣一个,如何?”

晏云深不觉轻笑两声,昨日在廊下绣箩里瞧见的花样实在不成图,鸳鸯绣得还不如鸭,“采芙的绣攻根本上不了排面,不如让满春儿在外面找个人吧。”

这样也好,省去不少事。

清芷又想到老太太大寿,府里的老爷们一定都回来,三爷,四爷,五爷倒也罢了,并没有见过自己几次,就连大爷也混得过去,但书允无论如何躲不过。

到时闹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心慌慌试探:“端阳节过寿,家里摆戏台,我要不要找借口躲——”

“不能躲,没必要。”晏云生斩钉截铁答,“必要这样的大日子,过了明路才好。”

一边已起身,整理着散落的白稠衣,屋里已是大亮,能看见他紧实胸膛如玉般皎洁,明明文官,倒生得宽肩窄腰,劲瘦有力,清芷忙收回目光。

“早跟你说过,但凡我在,没什么可怕,过了端午这一回,等我离家才能放心。”依旧言之凿凿地讲,忽地顿了下,语气沾上几分讳莫如深,“除非你心里还有放不下的,只怕是书允,实话告诉你,他即便认出来,也不会揪着不放,如今已搭上徐阁老的亲孙女,过两天就办事,后院可起不得火。”

清芷心里轰然一落,还不到半年功夫,对方就再找了人,那位在新婚之夜让他跑出去的女子又该如何。

然而这一切与她有何关系,竟还会隐隐揪着不舒服。

转眼来到端阳,满街飘起艾草香,家家户户,热热闹闹,准备过节。

晏家尤其人声鼎沸,无论大小事宜皆放下,要给老太太贺生辰。

戏台子搭在园中水榭,男眷落座在湖边假山廊下,女眷则陪老太太在正中的狮子楼上听戏。

金红灯笼坠在挂落边,远处的御风楼上已是生旦净末丑,敲锣打鼓登上台。

老太太点了出满床笏,戏本便扔给晚辈,大太太粗圆指头挪来挪去,拿不定主意,顺着老太太的心吧,未免太殷勤,自己喜欢的又不应景,笑了笑,还是递给二太太,“妹妹想听什么,托老太太的福,咱们也洗下耳朵。”

二太太素来最孝顺贤惠,顾不了别的风言风语,直接又点出白蛇传,都是老太太的最爱。

三太太樱桃小口嗑着瓜子,抿唇笑,不言语。

花旦声音柔美,水墨调飘过湖面,辗转入耳,惹起怜爱,连老太太都忍不住百转千愁。

“哪家戏班的小花旦,比往年的都好,扮相也伶俐。”

大太太一边剪着莲蓬一边接话:“倒把我问住了,难得老太太喜欢,不如去问三妹,她最精于此道的。”

三太太心里不屑,缘何这种下作问题要问她,大太太掐尖要强,一点事都要压住自己一头,若不是只有三爷在外面玩得花,哪能挑出来现眼。

抬头见大老爷与奴仆端贺礼来,小嘴一努,“哎哟,我们都没见过世面,哪能晓得呀,要说有眼光,还的是大老爷,老太太赶紧问。”

话音未落,晏大老爷已迈腿进了红木厅,吩咐仆人将檀木托盘呈上,摆满金银首饰,各色避暑香珠,琳琅满目,躬身道:“都是外面客人的贺礼,他们不便进来,叫儿子带给母亲瞧。”

老太太笑着摇头,“过个寿竟这样劳烦,原是大家凑着玩乐,只收咱们家的礼便是了,快散出去,若他们不愿,就施舍给穷人,也好增福添寿。”

大太太忙给旁边的梓娘使眼色,对方立马将备好的荷包奉来,“老太太看看吧,大夫人学了好久,今年比往年绣得都好。”

二太太也将自己绣的青枝缠花荷包拿出来,紧接着是三太太像模像样端出个金匣子,缓步到近前打开。

里面放着副珠子箍,中间一个珠子方胜,两边飞着金镶宝花朵,珠子穿的折枝花纵横其中,极其精致。

三太太低声道,“媳妇晓得老太太最会疼人,原是想弄荷包最简单,不让我们劳烦,今年我越性做主,送老太太一副珠子箍,想着老太太前面那个坏了,纵然不喜欢也收下吧,多担待我些。”

凭她与人不一样,大太太心里不乐意,脸上却不敢显露,只见老太太放到手中,脸上堆笑,喜不自禁。

“你倒是巧,惯会讨人欢心。”

各房都送上礼物,只剩清芷还未向前,因瞧见大爷来了,刻意低头,装作盯着桌上的酒注子瞧。

如今轮到自己,再沉着脸不成,只好挪到老太太身边,接过采芙递来的荷包,“我手艺不好,第一次绣,老太太收下吧。”

但见那香包以青蓝为底,左右别无他物,唯中间一朵粉嫩荷花,乍看上去不像绣的,仿佛被人绘上般,栩栩如生。

老太太见多识广,也没看过如此绣法,戴上西洋镜仔细端详,“奇了,与别家都不同,又不知哪里不对。”

众位太太纷纷涌上,七嘴八舌,也说未瞧过,三太太眼珠子一转,“咱们闹什么,问问苏姨娘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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