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实在是一幅令人动容的场面。

虽然称呼一个才只有这样小年纪的孩子叫做李将军,怎么看都有些好笑,但当这样一句话,从一个年过六旬的白发老将口中严肃说出之时,在场能听到这段对话的人便绝无哪个觉得,这会是一出玩笑话。

唯独剩下的,也只有那风雪相会的宿命感。

“你说这像不像是一出新老传承呢?”契苾何力下意识地感慨道。

他转头朝着一旁看去,就见边上的黑齿常之已先露出了一副大概可以叫做与有荣焉的表情。

他不由小声问道:“你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黑齿常之一点不带羞赧地答道:“我此前跟大都督一起向刘长史学习战略战术,你夸大都督,那我这个同堂上课的自然也一起被夸进去了。不过……”

他将答话的声音放轻了一些,“我其实没那么喜欢苏将军,还是更敬重大都督一些。”

哪怕大都督在谋划南路作战之中,其实有一些投机取巧的成分,若要算起对于数万人的指挥,苏定方这位老将的经验远胜过李清月——

在黑齿常之的心中也自有另外的一番评判标准。

听到黑齿常之的后半句,契苾何力当即意识到了对方的潜台词。

想想这百济叛军因何而起,他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权当对他方才支援的感谢。

而后他便转头去清点战场损失去了。

那也是一项大工程。

渊盖苏文丧命于此战之中,给他权倾一时的代行执政时代画上了一个句号,也可以算是给高丽的国运画上了一个句号。

所以紧随而来的,不仅有对战场的收尾,还有对高丽这个国家,以及对百济的更进一步安排。

……

“我起先还并不确定你有没有在北上期间拿下王都,觉得说不定我们还有一场王都攻城战要打,最多就是因为渊盖苏文已死,高丽王都内的抵抗力量大减罢了。但高丽将其都城叫做平壤长安城,依山傍水而建,也没那么容易突围而入。”

在重新踏入平壤都城的时候,苏定方仰头朝着未被破坏的唐风城楼看去,和李清月说道。

李清月笑了笑:“既要发兵支援,自然不能给自己的后方留下后患,虽说王都

之内的精锐兵马已经不多,那位高丽宝藏王也是个软骨头,但既然会变成战场的变数,总是不能留的。

苏定方往后看了一眼,见方才还被李清月带到他面前来过一趟的金庾信,已因新罗此前的“非暴力不合作行为再度退避到了后面,很有见到他像是老鼠见到猫的感觉,并未有所顾忌地出言调侃道:“这就是为何你要先解决掉新罗这个后顾之忧?

李清月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么,您觉得这个算是解决了吗?

恐怕不算。

但无论是苏定方还是李清月都很清楚,起码在这一趟出征中,不适合再多添加“战绩了。

金庾信全程随同参与征讨高丽之战,在渡过七重河之时,虽然凑巧地没能参与到作战之中,但总算也给唐军增添了一路助力。

在进攻渊盖苏文大军之时,他也成功完成了李清月布置的拔除山中据点任务,避免了渊盖苏文还能得到兵马策应。

金法敏丢了二十二万石粮草,也已经吃了个哑巴亏,还在明面上多提供五万粮草。

所以,就算二人都很清楚,金法敏此人不是个简单角色,也不会满足于只做大唐附庸,目前也只能停留在敲打这个状态。

否则,不占理的就成了大唐了。

新罗可不像高丽一般,还能追根溯源到中原的领土。

苏定方已从李清月的态度中看出了她的答案,便答道:“留着新罗,还能从旁监督倭国的动向,也算有获利之处。

“再者,他转头朝着李清月看来,“你这位熊津大都督总不会坐看邻居气焰嚣张。

李清月好奇:“那么您是觉得,在非战时,我阿耶也还能保留我这个熊津大都督的名号?

苏定方答道:“或许吧。让一位公主长居域外,应当不会得到陛下的同意,但我想,若是陛下还看重这份土地,也看重你的能力,便不该将这份委任收回。

“起码,也该让你还能对此地做出管控。

他其实不太清楚为何陛下会破格对公主做出战时的委任。

但从他的角度,以这场高丽之战中李清月所做出的贡献来看,这份官职敕封固然破格,却也真让公主成为了其中的力挽狂澜之人,简直是一出恰如其分的提拔。

甚至可以说是临危受命了。

若是陛下听到了此地的战况,合该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感到骄傲才对,或许还要为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而觉心中快意。

只是苏定方大概不知道,这个官职与其说是陛下给的,还不如说是皇后为女儿争取来的。

但李清月当然不会将其说破,礼貌地朝着他拱了拱手,“那我就承苏将军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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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方之人的角度看去,因小公主已将行军之时的头盔给摘了下来,这动作便有点像在给老人祝寿,看着还怪可爱的。

只不过在听到她的下一句话时,苏定方又将神情重新归于严肃。

“苏将军,高丽的王宫到了。”

若是行在这座平壤长安城中的时候,真让人觉得有点像是回到了中原。

谁让这座都城之中,也参考的是中原的里坊,不过到了王宫之中,又还是扶余的风格为主。

李清月伸手朝着一个方向指去,说道:“渊盖苏文的次子渊男建,在我军北上夺取长池城之前,被烧死在了海上战船之中。三子渊男产,在我军抵达平壤之时被我射杀在了岸边军营里,倒是剩下了他的长子渊男生,因为此前的领军战败之事,还被关押在王都的囚牢之中。苏将军觉得,此人该当如何安排?”

苏定方的脚步停顿了一瞬。

因他想着先将高丽境内的隐患全部清算完毕再来确认整个平定过程,所以在蛇水河边的战事结束后,还并未问及李清月是如何成功北上的,现在便被她这一句话里的两个大消息又给吓了一跳。

这又是海上火烧,又是岸边袭营的……

他怎么觉得南路的战事比他想象得还要精彩得多?

还有那个渊男产。

虽然早在见到他的头颅被挂在阿史那卓云的马头之前,就已经大略能猜出他们有过遭遇战,但听到此人居然死于李清月之手,苏定方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微妙心情。

他就姑且不问,当时李清月的那些个部从都在干什么了,他只是在想——

说起来,他八岁的时候在干什么来着?

他很努力地回忆了一番,最后还是只想起来,自己在十五岁开始跟着父亲四处征讨州郡贼寇。

八岁的时候大概还在玩泥巴。

但想想李唐毕竟是从关陇六镇起家,在军事上有过人的天赋总也说得通。

他一边思忖着,自己一会儿就得将具体的情况过问清楚,一边则将思绪切回了李清月方才抛出的那个问题,“将他和高丽王室一起作为俘虏交给陛下处理吧。

“高丽民众一边控诉渊盖苏文执政独/裁,又一边为其歌功颂德。眼下他已为高丽血战而死,或许会有人说,是因他的决断失误才导致的高丽灭国,但也一定会有人说——

李清月接道:“我明白了,会有人说,他是为国殉难的英雄。所以若是我等贸然将其灭族处置,不利于对高丽百姓的招抚。

苏定方颔首:“正是如此。

这样的人是有其政治意义的,就该当如同那百济国王扶余义慈一般,被送到长安去。

连带着的还有高丽王室子弟。

算起来要送回长安去的人还不少,就比如说,高丽宝藏王的女儿嫁给了渊盖苏文的弟弟渊净土,若是有人想要重新扶持人在高丽境内兴起复国运动的话,他或许就是一个选择。

更凑巧的是,他此时并不在王都境内。

于是苏定方直接找高宝藏要来了高丽王室的族谱,从中一个个排查。

眼见这样的一幕,李清月心中腹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前百济复国运动中有鬼室福信这样的人从中主持,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才让他在此时吸取了教训。

不过怎么说呢,这显然很好地避免了遗漏问题。

除了花的时间长了一点。

所以等到这一番排查和抓人完毕,就已经又过去了四五日之久。

当然,在此期间,以契苾何力为首的唐军将领,也已将阵亡士卒的名单和战功给统计完毕了。

但当契苾何力手捧这份名单前来寻苏定方的时候,他还是能很清楚地感觉到,此前作战的疲累其实还没彻底从苏定方的脸上消退。

这或许正是将领至于暮年的表现。

苏定方不曾留意到契苾何力眼中闪过的沉重,将名单接了过来,顺口问道:“熊津大都督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阵亡名录和功劳虽说是分开统计的,但苏定方还是觉得,如有必要的话,他这边也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契苾何力答道

:“她找我们这边借用了个人。说是她之前从洛阳离开前往青州大营,随同刘长史一并前来百济,是受到了崔元综的影响,但没想到因此而连累到他被分配到了西州,多少有点对不起清河崔氏。所以想借崔知温一用,让他帮忙一并统计战功,也算是缓和关系。”

“算起来,她和崔都尉也有一份早年间的缘分。几年前她在筹办洛阳水陆法会的时候,一度面临过资金不足的问题,多亏崔氏有心捐款,这才将河桥建成,也让法会顺利举办。合该趁着这个机会再续前缘。”

“……再续前缘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苏定方狐疑抬头,就见契苾何力转头憋笑了一瞬。

他也不由摇头失笑。

崔知温恐怕未必想和李清月“再续前缘”。

不过,以崔知温的聪明,他必定能够猜到,所谓的“崔元综建议小公主出来历练”,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么现在公主要看的,就是清河崔氏在她已手握战功之后对她的态度。

“罢了,这算私人的事情,只是借人也不算什么,后续的情况呢?”

契苾何力答道:“有崔都尉还有刘长史办理此事,已将名单基本完成了。但大都督的意思是,这还不够。”

“她说她在带着河南道府兵自青州起行之前,曾经让他们一个个将名字都留在那里的府兵军营校场之上。那么她也要把这份名单在他们来时的地方重新校对一遍,绝不让任何一个人的名字被遗漏。”

契苾何力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想到了他去安定公主营中时候所见的场景。

那位小公主一改和苏定方交谈之时的运筹帷幄,直接活蹦乱跳地蹿上了台子,朝着下方说起这份承诺。

彼时的营地之中安静得只能听到人的呼吸声和公主的朗声陈词。

他将目光在人群中扫过,看到了许多张比起此前鲜活的面容。

这些参战的士卒原本还只顾着因存活而庆幸,觉得以公主和其大都督的身份,该当关心些更为重要的东西,却没想到先被她提起的,竟会是当时的那个许诺。

就如同她说要让赵文振来做她的斥候,也对他赋予了足够的信任。

所以在这样的一番表现面前,没有人会在意,以她的年纪说出这样的话,到底会不会有儿戏的

嫌疑也大概不会有人介意没能通过劫掠已被攻占的高丽发一笔横财。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听到苏定方问道:“那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契苾何力想了想答道:“其他的东西我不好评价

将领……吗?

苏定方将这两个字在口中默念了一遍还是认真纠正道:“不我倒觉得应该说是主帅。”

他有些感慨地说道:“你看经历了百济和高丽的战事刘仁轨、孙仁师、刘仁愿、黑齿常之还有阿史那卓云等人都算是成长起来了而这些人若是接到了陛下的敕令再度出征你觉得他们会更愿意听从谁的命令呢?”

“为将之人需要知道如何调配自己麾下的士卒为帅之人却更需要知道自己该当以何种方式统筹全局。这么一看安定公主虽然年幼却已能看出为帅天资了。”

契苾何力思量了一番觉得或许还真是苏定方所说的这么回事。

起码若是换了他在安定公主的那个位置上就算真有这样的兵力支援要想在只经历了少许折损的情况下就完成会师恐怕也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情。

那确实是作为主帅的风采!

“对了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吗?”苏定方又朝着短暂愣神的契苾何力发问。

“您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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