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渐渐热闹起来,提着竹篮的少女从医馆门前走过,摘了一株连翘和开的正好的荷花放在一处,旁边五六个幼童聚在一起击壤取乐,茶馆涌入不少人吃茶听书。

李氏医馆前堂,深褐色的药材在罐中浮浮沉沉,“咕嘟咕嘟”的声音伴着清苦药香弥漫。

姜回垂眸看着自己“发肿”的双手,并没有说什么。

李桂手用铜火筷夹出些炭火添在一边煮水的泥炉中,便拿起搁置在墙角,用粗麻线勾成的坐垫收尾,可瞧着一模一样的动作,编出来却不大对,一股一股的凸起,并不似先前平整,皱皱眉,有些烦的扔在一边。

姜回静静看着,直到他扔下,才道:“这是什么?”

李桂手有心想捡回来继续编,又碍着脸面,声音便听上去有些别扭:“这个是我新招的那个小药童瞎折腾的玩意儿,算不得什么。”

李桂手熬药总喜欢亲力亲为,也没有特别的原因,而是他对“药香”的把控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只有在将药力发挥到极致、飘出药香的一霎那起炉,在他眼中才可以用。

若不然,任他人如何说不介意、差不多,药材如何珍贵,他仍旧会冷着脸倒掉,十分的不好相与。然则,火候的把控可以揣度出时辰,练上几次也能炉火纯青,可这“药香”则是需要数年药理浸淫的老大夫不可,又岂是一个小药童能做到?

但是熬药的时辰不短,久立对年轻人仍觉不适,对上了年岁的人来说更是折磨,放了杌凳又常因阻碍被搬来搬去,药炉低矮,李桂手有时累及也会坐在地上,被药童看见,说地上有寒气,不能坐,便想出了编个坐垫的主意,既不成阻碍,也能隔寒气,先说粗麻线家中便有用不得银钱,又说这就算拜师礼,李桂手这才勉强应下。

药童编的勤恳认真,三两日便只剩下一个尾巴,若不是姜回突至,今日大约就成了,也因剩的只一点,李桂手才觉得简单想顺手做了,却不料,是他“想的简单”,编绳也需要功夫。

“看来,李大夫很是满意那个小药童。”姜回淡淡道。

“不过是我付银子,他做事,说什么满不满意,左右也将就着用。”李桂手拿了帕子端起药炉,抽空回了姜回一句,又将汤药倒入淡青色芙蓉碗中。

端着走到姜回面前递过去,不客气的扔下两个字:“喝了。”

姜回接过,芙蓉碗胚面上以五彩釉,最显眼的便是中间那株金莲藕,连汤匙都是一色,一眼便知富贵。

李桂手生性古怪,医馆也算不得富贵堂皇,身边更无丫鬟小厮侍候,唯有这些不起眼的东西上才能看出他出身大富户之家。

“李大夫,你银钱很多吗?”姜回眼眸一动,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樱唇勾起微小弧度,莞尔嫣然的模样看上去分外乖巧。

李桂手警惕道:“你是何意?”

“银两放在库房中,和荒僻陡壤里生的杂草也没什么区别,左不过是吃灰。”姜回话音一转,“但若是给我,那就不一样了。”

李桂手并不上当,不以为意道:“我的银子便是十辈子也花不尽,何必花心思给自己添麻烦,放那吃灰我乐意。”

这话让旁人听去,必定狠狠唾骂李桂手一番。实是招人红眼。

“自找麻烦”的姜回被话一噎,却并不放弃,颇为惋惜的摇摇头:“李大夫医术高超,品行高洁,实在不该将那些黄白之物过于放在眼中,难免堕了您的声名。这可是大大的不值。”

“哼。”李桂手将姜回的意图看的分明,冷哼道:“我就是个俗人,谈什么美名。”

姜回凭戏班子走南闯北将雨霖铃的戏曲唱到北朝各城,绛真成衣坊名气大响,渐渐人也发觉出绛真纱的妙处,可谓一匹难求,说一句日进累金也不为过,但她打探消息,收买人手,银子同样流水一般花出去,到现在手中就只剩下两千两,同她要做的事比起来简直杯水车薪。

她必须要寻找个新的进项,而这前提,也需要大量的银子支撑。

姜回自然知道李桂手这个人不好说服,不过,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嗜医如命。

“李大夫,行商走南闯北,便是西域和四夷也有涉及,所见奇物珍宝无数,想来药材也有不少。你若答应我,那些药材自然不会再明珠蒙尘。”

姜回看他神色松动,心中微定,单手支颐,语气蛊惑:“你家中虽是富户,可多为田产,纵使能用银钱买来不少,可也仅仅在通陵,这个偏僻的边境小城,而行商天南地北,说不准就会遇到只存在于古方记载中的奇药,若是错过,难道你就甘心?”

李桂手松动的更明显,姜回悠悠继续:“若是有了奇药,说不准就能研制出亘古未有的珍方,不但千古留名医术也能更为进益,但。”

“但什么?”李桂手不由道。

姜回微微一笑:“但李大夫不答应啊,我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谁说我不答应?”李桂手急道,说完恍然回神,他这是中了这个丫头的圈套!

“大丈夫一言九鼎,那我就等着李大夫的十万两银票了。”姜回淡淡道。

“十万两?”李桂手愕然惊道。

“唉。”姜回捋平裙膝的一个褶儿,起身往后院走去,苍白道:“我重病在身,劳累一夜,实是要休息了。”

说完,便施施然走了。

李桂手简直要气的发笑,这丫头面不改色说谎的功夫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简直,简直让他叹为观止、无言以对!

“方才你说,你现在已然是个死人?”李桂手拧紧眉,对她诅咒自己的话极为不喜,怎能把死放在嘴边?

“是啊。”姜回顿住,轻轻巧巧的应了。“通陵县早已经流言漫天,难道李大夫不知?”

姜回方才在城外排队进城时,便已然听见不少人在议论。

“不知。”李桂手道。

“长公主对菩萨不敬,自请前往寺庙参拜,斋戒三日,谁知,去的却是前朝寺庙,行此悖逆之举,上违宗庙,下弃兆民。于北朝不忠,于百姓有愧,大逆不道,罪无可恕。”

“苍天有眼,路遇劫匪,长公主连人带马车翻下悬崖,也算死得其所。”

姜回神色淡然,仿佛局外人一般,稀松平常的将人生死看为眨眼就过的一道风,不用吹,都会隐匿无踪。

说完,没再看身后一眼,径直离开,她在这里静养了月余,李桂手腾出了一间向阳的屋子给她住,不大,却看着很明亮,姜回循着记忆推开门走进去,意料之外的并不脏,甚至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

她方才说的是真心话,一夜不眠又经历生死,她确实累及,没有多想便躺下沉沉睡去。

等到暮色黄昏时,姜回才悠悠转醒,喝了些鱼蓉粟米汤,在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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