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中城早已萧条,街道鲜有人影。几张碎白纸屑,从天散落,撒在黎献愚披散的长发上。

他凹陷的眼珠子微微转动,耳尖一颤。

身后有嘈杂的人声。

他转身朝街道尽头走去。

一丝清脆琴声刺穿喧嚣,扎进他耳朵里。随即琴声一转,宛若哀鸟悲鸣,不断下降、下降、下降,瞬时骤然扬起,冲上云霄后戛然而止;沉寂片刻,琴声转而化作溪流,滚动在温润的鹅暖石之上,绵延不绝。

黎献愚双眼发红,他识得这曲,这是《乌夜啼》,是徐公廉的成名之作。他无法自控,一步一步朝人群走去。

人群围绕着法场。法场之上,屠刀之下,一位白衣男子,抚琴而坐。琴声从他的指尖流出,一声一声地哀鸣。

“哎,这可是文坛领袖徐先生?”

“正是。当真是一个高风亮节之人。”

“是何罪名?”

“如今世道,需要什么罪名?不过是他不肯屈服于周氏家族,才落得此下场!”

黎献愚听得耳边之人谈论着,但徐公廉因何被问罪,他再清楚不过。

一旁的一位白衣书生抹泪,“好一首《乌夜啼》!听之叫人肝肠寸断可惜!可惜!”

“周氏家族得权以来,屠杀了不少文人名士,如今徐先生也被残害……下一个会不会是黎先生?毕竟当今名士里最负名望的,除了徐先生,就是黎先生了。哎,要我说,这济中三贤怕是一个也逃不了!”

那书生愠怒,“黎献愚?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见同党被诛,便佯装放诞,实则屈服周氏!首鼠两端!”

有人争论,“你何故诋毁黎先生?他可没出来做官!哪里有你说屈服周氏?”

两人争论了几句,忽而法场上爆发出断裂的琴声。

人声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齐聚台上。

徐公廉长叹一声,安抚断裂的琴弦,扬声:“我徐公廉,只能陪诸位走到这儿了!”

屠夫举刀,刀光刺眼。

许久白衣书生才回过神来,见红色血液顺着台沿流下。他这才发现刚才站在他身旁个子高大、披头散发的男子已经不再,他回首,见赤条条的青灰街道上,一个孤傲的身影,渐行渐远。

夜间,明月孤照。一辆马车从城门疾驰而出。

黎禾还在犯迷糊,一个时辰前她还在沉睡,不料被父亲叫醒,匆匆上了马车。

她凝视着一旁的父亲,不言一辞。

平日里父亲出门,总是派头十足,出门定是鞍前马后、随从如蚁,手摇折扇、腰佩名玉,气定神闲;如今却只有怀里抱着一捆卷轴,靠着马车,颓然失色。

她明了,家中出事了。

“禾儿。”

“女儿在。”

“我们此行是去你外祖母家,有许多年未去拜访,想来你定是思念外祖母。”

黎禾沉默。她其实对外祖母并未多余的印象。她母亲因难产而亡后,他们家就很少与母亲那边的亲戚往来。

黎献愚抬眸,盯着自己十四岁大的女儿,模样当真与她娘亲一样,清冷如冰玉、明丽如钻石。

“禾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黎禾凝视着他。

黎献愚微蹙眉头,刚要说些什么,被马车外的一阵异响打断。

黎献愚警戒,下意识将手中卷轴塞给黎禾,“保护好它。”

他撩开车帘,命令车夫停车,又厉声对黎禾说道:“无论无何,不要下马车。”

说罢,他走了出去。

马车上,独留黎禾一人。

她紧紧抱着卷轴,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刀枪碰撞之声紧随其后。在一会儿,她听见刀插进牲畜身体时发出的令人作呕的闷声,她好似听见血液喷发而出,好似看见了被染红的落叶。

她紧紧抓着卷轴。

一把刀从门帘缝隙中探进来,刀刃闪过冷光。

黎禾盯着刀尖,屏息凝神:刀尖上一滴血,摇摇欲坠。

刀缓缓撩开门帘,冷冷的目光停留在黎禾身上。

“有人吗?”

“没人。”

门帘被放下,再次留给黎禾一片黑暗。

脚步声渐行渐远。许久,黎禾才回过神来。她感到全身发麻、发冷,她猛然深吸一口气,确认自己还活着。

父亲说:不要下马车。

但她明了,或许父亲已经无法再约束她的行为。她起身,撩开门帘,走出马车。

月光之下,躺着僵死的马夫和一具无头尸。

“咚”一声,卷轴从黎禾怀中滚落。她僵直地站在那儿,想着:没有头,没有身份,未必就是某个人。

许久,她才想起父亲最后的嘱托,忙地捡起血泊里的卷轴,缓缓拉开一看,卷轴头上写着“乌夜啼”三字。

她微蹙眉头,收好卷轴,满手鲜血。

从前父亲最喜欢与徐伯伯,一人吹箫,一人弹琴,合奏这首《乌夜啼》。

如今,琴断箫亡。

她紧紧地抱着卷轴,心中空空荡荡。

夜里风紧,森林发出呼啸之声。

黎禾蹲在血泊里,怀抱卷轴,双眸在月色下,闪着懵懂之光。

风越来越大,周遭树叶沙沙作响,躁动不安;地上血液滚动成珠。

黎禾错愕,不由起身、后退,惊讶发现手上的鲜血也在跳动,好似要从她肌肤上挣脱出去。

她还未明了情况,就见地上的无头尸站起身来。

她猛然抬头:父亲本就很高,就算没有头颅,身子也宛若一颗高树,挡了一半的月光。

黎禾怔怔凝望着无头尸:父亲的肩膀依旧很宽大,父亲的身姿依旧儒雅、孤傲。

无头尸转身,离去。摇摇晃晃、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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