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征睁开眼时, 面前是不同于水中的光景。

四面抱山,但并不昏暗,天光明媚, 斜照在高耸的烽火台上。

方正的台角矗立着狰狞凶悍的兽首,朝向正中, 而那宛如众星捧月的地方, 放着一块嶙峋顽石, 石缝间, 赫然插着一柄无鞘之剑。

一动不动太久,风吹日晒, 青苔已爬满了剑身, 锈蚀也不甘示弱,包裹住本该锋利的两刃, 瞧上去残破不堪。

实在要说哪里特别, 大抵是异常厚重古朴,一看就知是柄年岁不浅的剑。

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这是传闻中的仙器。

的发披散肩头, 衣衫黏腻,尤其袖裾, 狼狈地挂在臂弯,谢征却没有闲心思顾及。

他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前方的剑上, 一时复杂。

想不到仅是试试,居然如此顺利,真的惊扰到两仪剑不说,还直接来见了真身。

这可是连蔚凤都未遇见的事情。

谢征有些意外,又隐隐有种果然的预感。

正出神间,一道声音蓦地在脑海中响起。

奇怪

沧桑而坚实, 仿佛金属碰撞,铿锵有力。

似乎刚刚睡醒,那声音中带着困惑和不解,喃喃自语

汝身上,为何有股熟悉的气息

谢征一顿,“两仪剑”

汝既认得出,看样子,是刻意来寻吾的

“是。”干脆承认,他也不卖关子,径直问,“关于界水的异样之处,您是否清楚”

那道声音沉默了。

半晌,才恍然大悟原来,汝便是所谓的变数难怪身上有它的气息。

“变数它”

心中疑惑更甚,谢征沉下眼,“还请赐教。”

怎么,它不曾告知汝么两仪剑幽幽一叹,此界命数已尽,须外借变数,方可博得一线生机。

而汝,身怀不系舟之影,能窥见界水业障,想必,便是借来的变数了。

“不系舟,”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之影”

谢征下意识记起011沉眠前说过的话。

它说,“第十一影申请回归”。

第十一影不系舟之影系统和天下五器

也难怪,谢征想道,一直以来他都猜测系统是天道派来的,而从无律讲述的传说看,混沌钟十响创世,和“天道”这一概念相差无几。

钟身碎裂后,三片碎块化作三大仙器,而剩余部分则变成了不系之舟,不知所踪

若系统便是不系舟,或者说是其中的一部分,完全解释得过去。

“我听闻,不系舟是一艘无处不在、难以捕捉其存在的船。”定定神,谢征从头理起,“不系舟之影又是何物”

不系舟不受世间规矩所缚,不可以常理度之,能越南北、平古今,不断地来回穿梭,并非实际存在于某时某处。

知道他的身份后,两仪剑便格外耐心,一一讲述道,世人所谓的“见到”,不过是它在彼时刻投下的一方影子。这些影子可随时回归,也可随时投放,乃千变万化的分身

知晓此界气数已尽时,不系舟向吾提出,要去异世寻找变数。看来,汝便是了。

“我不是唯一的变数。”

谢征想到傅偏楼经历过的十来辈子,想到任务失败的那些人,他是变数,他们又算什么呢

是吗

两仪剑虽纹丝未动,谢征却仿佛看见了一个正背过手,缓缓摇头的身影。

吾便觉得,好似哪里有异不知不觉中,世间竟已轮回过了么汝身上,这是第几片影子

“它曾自称,第十一影。”

十一吗,最后了啊。

“最后”谢征一愣,“意思是,再没有下一个了吗”

就算是不系舟,也不可能无穷无尽地夺取变数,若吾不曾记错,它共有十一片影子。

“”

忽然变成唯一的希望,但谢征半点实感也没有。

仔细想想,无论有没有下一个,他若是失败,可都没有重来的机会。是不是最后,对他而言毫无影响。

一线生机果真只有一线

两仪剑却怅惘若失,良久,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剑身绽放出裂痕也似的光彩来。

也罢它既做到这般田地,吾便违逆规矩,帮上一帮又如何

汝实在太弱,虽是变数,还不足矣成为变数或许正因此,它才什么都未告知与汝。

白光骤闪,眼前失去了视野。

茫茫中,似有一黑一白两尾活鱼从半空跃下,环绕彼此旋转游动着。

白尾抽长,化作剑刃;黑尾盘亘,围成柄座。

劈头一剑,如山海倾倒,势不可挡。

谢征只觉眉心一烫,头晕目眩。

他咬着牙,挣

扎出些许神智,不甘道“您还未回答我,界水中的黑雾究竟是什么”

冥冥中,两仪剑有些虚弱的声音遥远传来

吾也不算清楚,只知三百年前,它凭空出现,不断侵蚀着整片界水,汲取天地灵气。吾坐镇在此,却也逐渐无法制衡

不系舟曾道,此乃业障,乃人欲,乃道门所图之孽。汝若想弄清,便好生修炼待汝能当一面,自会得知

变数,吾待看汝,可行至哪一步

此界是存是亡是存是亡啊

“这都第十五天了,人怎么还不出来不是说好十天的么”

“哎呦喂,傅师兄,不是,从第十一天起,你每日都要问我一遍。”又双叒叕被半道截住,琼光简直欲哭无泪,“不入道不准出落月潭的,谢师弟他是杂灵根,十天算比较快的”

傅偏楼眉头紧蹙,“我不过用了数个时辰,他怎么”

“求你,别说出口打击我这凡夫俗子”

见他面露焦躁,琼光忿忿后,也不禁无奈道,“傅师兄,我知你是凡人出身,对灵根差别不甚了解。不过这话日后,还是少说为妙,不提会否惹他人记恨,就是谢师弟,听见也不好受的。”

“他”傅偏楼想辩解,可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谢征怎会不好受他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做他师兄么肯定有打算的。

但他望向至今不见人影的落月潭口,又记起自己一帆风顺的进境,不由惶然。

光是入道,便有这般大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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