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阴天,天上没有月亮。

宋吟拎着收拾了一整天的大包小包,走在空旷的路上,冻得有些哆嗦。

但快到了。

他抬起头看,在一众朴实简陋的平层建筑中,轻易地找到了一栋耸立起来的高楼。

琳尔登公馆。

是公司接到他的电话,听说他无处可去,特意给他找的一所住处。

宋吟抿唇凝视,周边的寒风钻进他的衣领里面,迫使他不得不加快脚步,一直走到公馆门口,看见楼下站着一个东张西望的青年才停下来。

那青年年轻却精壮,看起来早早就蹲守在了门口,脚下的烟都攒了三四条,裤管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烟灰。

宋吟的模样太出众,那青年见有许多人都往一处看,不由也望过去,瞧见宋吟后,目光登时亮起来。

他立刻往下拉了一下衣摆,整理好面容,眉开眼笑地大步走到宋吟面前:“您是宋吟吧?我是公司派来帮您拎行李的小傅,行李给我就好了。”

宋吟轻声道:“谢谢,我的房间在哪层?”

小傅拎着行李在前面开路:“公馆现在只有您一个人,想住哪层都由您,老板说了,一切以您开心为主。”

青年推开门,听见身后的人也跟着他走了进来,目光尽量绅士地往侧后方一看,宋吟摘下了头上的那顶黑色礼帽,没了白纱遮掩,他清楚地看见了一张漂亮到惊心的面容。

小脸细腻白皙,布着劳累后的潮红,纤密的睫毛微微有些被打湿,无力地向下垂着,眼角凝着一点生理性的泪水,如琼浆蜜露一般吸引着人上去尝一尝,一饱口福。

青年白天接到事务所的命令,还质疑过公司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讨好一个小小的艺人,现在却能理解了。

只是另一个疑惑又从心里冒出来,老板说这艺人是被人赶出来没地方睡了才要找住处的,他这样的美人,究竟是谁舍得不要?

青年难以理解。

他抹了一把脸,一口气走进客厅里,很快便把所有的行李放到了客厅中央。

公馆里一切家具崭新,沙发上也铺着一层羊绒毯,看着便柔软。

“您有没有缺的东西?我出去给您买。”

宋吟心情不佳,恹恹地抬了一下眼:“没有。”

看出他不想多说话,小傅只好不再张嘴招人烦:“那您有事去对面的馆子叫我,我在那里当前台,一晚上都在。”

他精力充沛,说话也铿锵有力的,似乎宋吟现在让他去跑两条街买一包玫瑰香糕回来,他也会冒雨去照办。

宋吟和他完全相反,搬家不是人干的活,他现在累得只想打瞌睡,也不想应付青年的热情,坐在沙发里,被软绒包裹着轻嗯了一声:“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青年摸着后脑,腼腆地摇了摇头。

但这句却没再得到回复。

小傅抬起头看,见宋吟已经阖上了双眼,只好闭上嘴轻手轻脚退出去,帮他关上了门。

客厅里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嗒”。

门关上后,宋吟睁开了眼。

他站起来走到檀木桌子边,拿起上面倒挂的一个杯子,找到地方接了满满的一杯水,仰起头便喝了起来,因为喝得太急,一行清水不小心流到了细长的脖子上。

细腻的肤肉被濡湿,被水一衬,显得更清透。

系统看他这仿佛好几天没喝过水的样子,从脑子里突兀地冒了出来:【有这么渴?】

宋吟用手背轻蹭过冰凉的唇角:“你一整天收拾东西搬家试试……早知道不用卫慕青的钱买那么多东西了,到头来还要全部塞进袋子里。”

提起卫慕青,宋吟又是一个头两个大:“虽然我知道我迟早会被撵出去,但我没想到会这么突然,我现在不在卫宅,明年还怎么走剧情?”

系统沉默:【你为什么觉得你迟早会被撵出去?】

宋吟奇怪道:“这不是当然的?卫慕青心里装着他的小竹马,只要他们心意互通了,肯定不会再有我的容身之地。”

系统没说话,电流声响了两秒,响起冰冷的两个字:【呵呵。】

宋吟:“……”

你再这么阴阳怪气一下。

系统看着宋吟隐忍的脸,忽然道:【之前就和你说过,在副本里死亡就是真的死亡,现在南城的仗打过来了,你没有卫家庇护,准备怎么办?】

公馆里空荡无人,系统冷不丁的提起这一话茬,让宋吟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只是没等他回话,他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了一连串的泊车声。

雨是在小傅刚推开公馆大门的时候下起来的。

小傅抬头看着灰沉沉的天空暗自叫遭,眼看对面的馆子来了客人,却没办法过去接待。

狂风从北边肆虐地吹过来,将雨帘吹得犹如蟒蛇一样,“噼里啪啦”砸在道路中间。

就在这时,公馆旁边停了一趟车,车上下来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人,小傅定睛一看,是他的老板。

男人喝高了,从兜里拿出来一打零钱给了黄包车夫,豪气地说了声不用找。

那黄包车夫拿着钱冒雨走了,他老板踉踉跄跄走到他身边,啪地把一只手拍到了他的肩膀上。

小傅站着一动不动,被拍得肉疼脸上却还挂着笑,装作贴心地问他老板喝这么多要不要紧。

他老板摆摆手,说自己正好在附近的福鸿楼吃饭,吃完了过来看看程知之有没有住进去,喝醉的男人话多,小傅不得已站在公馆门口,听男人对他一句又一句的嘱咐。

“程知之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艺人,一定要……”

“要好好照顾他,他想要什么就给,不要不舍得买,钱都从我这支。”

“你看到他了吧?是不是很漂亮,前几天开的那场见面会他赚了这个数,他是我的贵人,绝对不能怠慢。”

小傅勉强应着,脑子已经被男人身上的酒味熏得昏沉起来。

可男人似乎来了兴致,一边踉踉跄跄撑着他的肩膀,一边说起了明天要让他去福鸿楼买饭给程知之吃的事。

小傅伸手扶住他连连点头:“老板,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您看雨下这么大,要不然先……”

话正说着,青年不经意地抬了一下头,猝不及防就被迎面而来的车灯晃了一下眼睛。

远处,四辆漆黑罕见的福特车连成一排行驶在街道中央,速度不快,却叫人无法忽视。

顺着半开的车窗看进去,能看见十几双深沉可怖的眼睛,它们悄无声息地看着道路两侧,似乎与暗夜融为了一体,仅仅对上一眼都能叫人胆寒。

平城能拥有这种车的人不多。

小傅的视线自然而然就被吸引过去了,只见福特车在前面几米的地方停下,车门一个接一个打开,从上面下来数十个撑着伞的精壮男人,人群中有一道极为颀长高挑的身影。

着那个气势压抑的男人,小傅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尤其是那双标志性的凤眼,总流转在戏楼等玩乐的地方,可他想破了脑袋,就是记不起他的名字。

那些男人踩着地砖上的雨水,啪啪啪地朝两边的住宅走去,每拦住一个人,都会拿出手里的胶片给他们看。

他们拦住的大多是旅馆这类地方的人。

大概是哪家厉害人物在找家里手脚不干净的叛徒吧。

小傅这样想着,事不关己地垂下眼,然而那些人已经搜到了公馆附近的一家店,被拦住的女老板娘大惊失色,连吞了好几口口水。

其实小傅还是有些好奇的,于是不由往那边多看了几眼,想知道这些人兴师动众地到底是在找谁。

所幸那家店灯光敞亮,男人手里的胶片一举起来,马上便清晰地映出了上面艳美的一张脸,背景是灰色的,身上穿的衣袍也很简单,但即便这样,也能看出他美得惊人。

雨势湍急,斜斜地打在地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小傅脸上的神色登时大变,好似看见了鬼。

不可能!

怎么会是……

想收起脸上的异样已经来不及了,那些男人极其的敏锐,瞬间就看到了他,并且大步朝这边走过来,再次举起那张胶片:“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小傅嘴唇微掀:“我、我没……”

不用他再回答,他心虚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一切,那人立刻转过头朝福特车边撑着伞的男人喊道:“大少爷!”

……

雨下得可怖,尤其是公馆里突然闯进来一群不速之客,十几道脚步声训练有方地分成两队,分别上到了二层和三层。

脚步声急促密集的,更让人魂飞魄散。

刚躺到床上的宋吟忽然坐了起来,小脸煞白,听到外面传来模糊的几句“那边没有”、“三楼都搜过了”。

宋吟在这个世界里没得罪过其他人,但这追杀人一样的展开,还是大晚上的,由不得他不害怕。

宋吟呼吸忙乱,他在脑子里连叫好几声系统,可惜却只听到了几道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宋吟轻咬唇:“系统,你这个关键时候掉链子的……”

门外倏地有人敲了下门。

刹那间宋吟好似被窗

户外面的雨吞没,心脏都闷得喘不上来气。

外面的人知道他在里面,给他缓冲和整理的时间,隔了一分钟才再次敲门。

宋吟心脏怦怦砰的,每过一秒都是煎熬,但心情却稍微缓解了一些。

门外的人没有强闯进来的意思,没有踹门,也没有拿枪打锁,这让宋吟慢吞吞地舔了舔唇,终于下定决心穿上鞋走过去将门打开了。

却没想到门开的一瞬间,他连人都没看清,腰肢猛然就被一只修长的胳膊捉紧拉了过去,紧接着,小巧的耳垂被两排牙齿轻轻咬住。

宋吟吃痛唔了一声,手指蜷缩着放到了对面的胸膛上。

不等他睁开眼睛,熟悉低沉的声音就在耳畔响了起来,却没了往日的调笑:“小娘,我让你在家等着我,怎么非要往外跑?”

宋吟猛然吞下了所有声音,愣愣地缩在男人的怀中,被两只冰冷的手环住了腰肢,“我找小娘找得好辛苦。”

“你怎么……”

圈着怀里柔软的一段腰,卫澹生俯首一点一点啄吻,直到将那莹白的耳朵刺激得嫩红,这才满意了似的,声音发沉地出声道:“小娘很出名,问几个人就问到了。”

卫澹生对那艺人和戏子根本不上心,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小娘早就在这小小平城一炮走红了,他有种被隐瞒的恼恨,也根本不想让宋吟被这么多人看到。

他啄吻的力度变大,从宋吟耳朵边上一直吻到脸肉,直到快吻到唇角,宋吟忽的偏过了头,冷冷道:“谁让你这么碰我的?”

听见他一如既往的语气,卫澹生不由笑了笑:“小娘现在都不是卫家的人了。”

宋吟眼神一顿。

的确,卫慕青都给他写休书了。

卫澹生平常肯对他做表面功夫,就是因为他身上有卫慕青姨娘的头衔,现在这个头衔被收了回去,他又不被家里人在乎,卫澹生怎么会怕他?

后脑一沉,宋吟忽然被卫澹生温和地按上了脑袋,那只手将他脑袋按正,高挺的鼻梁抵过来,几乎和他嘴唇对着嘴唇说:“爹不要你,我要你。”

楼道站满了背着双手的男人,宋吟眼见卫澹生要亲到他嘴上,猛地抬起手软绵绵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滚开。”

卫澹生脸只偏过去一秒,就再次偏回来

:“我能保护小娘。”

宋吟挣扎的动作因为这句话停了下来,他呆呆抬起头,对上了卫澹生深邃幽沉的一双眼睛。

这个时候,系统提醒他的“在副本里死亡就是真的死亡”不知怎么又浮现在了脑际。

宋吟的停顿很明显。

见他态度松动,卫澹生趁机诱哄,攻击着他脆弱的地方。

“小娘好好想想,南城现在这么乱,就在他隔壁的平城又能坚持多久,说不准是明天说不准就是今天,那帮人就会打进来,小娘一个人不害怕吗?”

这个世道,权势就是一把最好的枪:“跟了我,我能让小娘好好活着。”

宋吟盯着地面,不管卫澹生有多可恶,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骗他,如今的平城确实也不算安全了。

他的手指尖轻轻发着抖。

过了犹如半个世纪一般的两秒钟后,他的胳膊无力地卫澹生的身上滑了下来。

……好似是一种无声的默许。

卫澹生捉住那只手,蓦然低下头,凑过去含住了他的唇瓣。

宋吟的舌尖被他重重地勾出来吮出了一道道啧声,卫澹生吻得很凶,几乎用着一种要把人吞吃入腹的力道把宋吟深吻到打起了哆嗦。

公馆到底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卫澹生吻了两下,和那两瓣瑟瑟发抖的唇肉分开,手掌摸了摸宋吟潮红的脖子,沙哑道:“小娘做了一个好选择。”

……

阴雨绵绵,街上更安静了。

小傅看着地上睡得不省人事的老板,第八次担忧地往公馆里面看了看,这一回,他看见一群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那十几个极有压迫感的男人先一步撑伞走出公馆,他们脚步利落,很快走到了福特车边等候。

街道两边,有几家人悄悄凑到窗边往下看,却没一个敢光明正大地探出脑袋,生怕那些人拔出腰上的家伙,给他们的脑袋送上一颗枪子。

随后从那灯火通明的公馆里走出来的,是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的大衣,一双凤眼漆黑如墨,五官分明生得夺目勾人,却莫名有种让人不敢靠近的天然戾气。

他一双手宽大有力,此时掌心里牵着一只柔软小巧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让人不感觉到痛,却又无法离开自己超过半步。

小傅趁他下台阶时偷偷从伞下看了过去。

看到被牵住手的果不其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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