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边只挂上了一轮圆月,将大地笼罩了一层模糊的月光,彼时正是中秋时节,虽然已近亥时京城各处还未散去节庆的氛围,荣国府上下仍然是热热闹闹的,各处灯火交相辉映,好似如同白天一般。

黛玉从中秋晚宴上跟着贾母等回来,打了水洗漱之后对王嬷嬷和雪雁道“你们自去做你们的事情吧,我不用你们伺候,外面月色甚好,你们刚刚在那戏楼外面,也不得好生赏月,那桌子上有点心和月饼还有刚刚老祖宗赏的几道菜,你们都拿去吃吧。”

王嬷嬷和雪雁是黛玉身边的的旧人,素日是知道林黛玉的脾气的,知道黛玉向来喜静,今儿一天闹腾腾地转了一天,想来是乏了,此时正是入寝的时间,怕是正想着清净一番散散酒气再睡,想来也无事。

王嬷嬷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都是些天南海北的干鲜卤味,送来的几样月饼也是莲蓉蟹黄肉松八宝俱全,于是笑道:“多谢姑娘赏了,这桌子上有备好的茶水,杯中的水若是冷了姑娘换一盏就好,可千万别喝那冷水,姑娘身体弱,是喝不得冷水的。”

这也是经常说道的事情,黛玉听了王嬷嬷的叮嘱点头笑道:“我自然知道,自会当心。”

王嬷嬷与雪雁便拿上点心出去外面洗漱换衣,和着贾府里面的媳妇一起赏月,王嬷嬷又招呼着让其他人吃点心,其他人也拿出来赏的酒菜来。

今儿是中秋,她们又不得出去,又有的人家人在金陵纵是出去了也没团圆桌可吃,倒比别人还自在些,又逢贾府今日赏下了许多菜肴,她们干脆也几人围坐在院子中的石桌上,一起分吃些果菜点心,也是过节的意思了。

几人谈天说地,一起评论今日哪场戏好听,哪道菜好吃,今日哪个太太姑娘的首饰好,热热闹闹的直到子时三刻放散。

转眼就到亥正,房中黛玉独自坐在书案前,对烛凝思,今儿是中秋,她来到荣府已经一年多的时间,在这里已经过了两个中秋了,不知此时爹爹在家中如何,自己身在荣府,好歹有许多亲友陪伴,虽然有时候想家,但上有老太太的疼爱,下有姊妹相伴,把思乡之情也冲淡了许多。

母亲和弟弟接连的病故,只剩下她与父亲,如今她也丢下父亲一人不管来到了京城,独留爹爹一人在家中,今日中秋,只怕父亲是倍加孤寂了,想到此处,黛玉不免落下泪来。

黛玉心中正无限愁绪之时,只听门帘处微微有响动之声,抬眼一看只见雪雁正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雪雁见屋里烛火灭了以为黛玉睡下了,谁知进来发现黛玉还未睡下。

雪雁心里暗暗揣测想必今日是中秋,黛玉看着荣宁二府在今日这里大家热热闹闹地聚在一处,不由勾起思乡之情来。

若是按常理来说雪雁也是背井离乡,雪雁此时应与黛玉一般执手落泪,只是雪雁从小便跟着黛玉,按照她父亲的话,跟着主子哪里有自己的委屈?因此哪怕今日是中秋也浑然不觉。

雪雁一进屋就看到黛玉还没睡还在桌边坐着发呆,只认为黛玉是晚上吃多了些还未谢饿,所以坐着消食:”我说姑娘已经睡下了呢,特意手脚轻些,没想到姑娘还没睡呢。”

雪雁走上前去想给黛玉倒茶,又想着出去了这么久不知道茶壶中的水有没有变凉,于是伸手试了试茶壶的温度,见茶壶上还是温热的,便给黛玉又倒了半碗茶来,因屋子里面昏暗递给黛玉时凑得近些,方见黛玉脸上犹有泪痕。

雪雁看黛玉脸上的泪痕,心里更加确定这是恰逢中秋团圆节,姑娘想念家中亲人,只怕还有故去的太太,只是这话断然不好直接说,因此故意道:“我在外面瞧见屋里的烛火被熄灭的大半,心里料定姑娘必是睡了,谁知道进来一瞧,姑娘对着那灯盏落泪呢,想来是姑娘也害羞,要吹了烛火才悄悄地哭?”

黛玉听到雪雁如此说,用手帕拭了泪:“胡说什么,谁要吹了灯火来哭?可是你进京一趟长了许多的本事,如今也会嘲笑我来了?”

雪雁见黛玉收了泪,关心地道:“好端端地,姑娘怎么哭了,姑娘本就体弱,还这样掉泪,岂不伤身呢?“

黛玉听雪雁竟然教导她,笑道:“可是像我说的似的,你如今是越大越能做主了,竟然管起我来——要你来说这?你哪里知道这些事呢?我是想着爹爹一人过中秋岂不孤寂?故而伤心。“

雪雁素日知道黛玉的性格,黛玉嘴上向来直爽利落,但是待她们也是极好的,因此听了这话倒也不害怕,笑着反驳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些那些的事情?姑娘有喜怒哀乐,我难道没有喜怒哀乐不成,姑娘不说我也知道,必然是姑娘觉得不在老爷身边老爷一个人过节孤独,只是老爷哪里是一个人过节呢,还不是有家里的许多人陪着,家里的人虽然不比荣府的多,但也有几百个人呢,哪里孤单了?姑娘瞧瞧我,这里这么多人又有姑娘在,我也没觉得孤独呢。”

雪雁自白虽然离了父母,但此处热闹倒不觉得孤独,黛玉听了雪雁这番“人多论”,刚想说你懂什么,身边又没有亲人,那些仆从怎么能算亲朋?

谁知听到雪雁那句‘我难道没有喜怒哀乐’,更是打动人心,让黛玉想着想着不由怔住了。

忽然想到雪雁跟着她一起投身贾府,不也是抛下亲友孤零零的一个人随自己来了?

雪雁比起自己又不同,她不比自己,她在家里还有父母兄弟,若是不跟着自己到贾府里来,此时只怕还能跟父母团聚共享天伦之乐,况且她是姑娘行动还有些自由,雪雁不过是一个丫头,在贾府里又多了好几层的主子,岂不更添烦恼?

还有跟着她一同来京的王嬷嬷也不是无家的,也是舍了一家子的人跟着她来到贾府的,岂不比她更想念子孙了?

雪雁和王嬷嬷两个也是仆从,虽是仆从黛玉也从来只把她们当做单纯的奴仆来看,又因为恰逢是中秋,黛玉自然还是能够略微体谅她们两人的心情,不忍说出重话来伤了雪雁的心,这般想着把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

黛玉勉强改口笑道:“照你说,这里过节还比在家里热闹了,那你可好生的玩了?”

雪雁虽然聪明到底不会察言观色,而且她也一心想让林黛玉高兴,因此笑嘻嘻地道:“可不是好生的玩了半天,这里人多热闹呀,这里过节都是老太太几位太太几个姑娘们聚在一处,里面伺候的人多我们挤不进去,因此自然也不用我们上前面去,外面还有许多姐姐们,姑娘在楼上坐着看戏,我就和袭人姐姐司棋姐姐和侍书姐姐几个围在外面的流水席上,司棋姐姐性格厉害,一个人就能唬的别人不敢靠近,故而她守着一个席面,招呼着我们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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