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叫隔开了,挂着黄色的画着八卦图的帘子,外面的八仙桌子上放着九个碟子,各种米,花生,鸡什么的,就是做仪式,经幡挂在竹杆上,一帮老道士在念经传,再往外看,又是杀猪宰羊,大大的蒸笼都能把人给蒸了。

打牌的小伙子说是来守夜,摸到了好牌就跳起来打,得钱不说还能蹭一顿夜宵。很奇怪,死了人跟过节似的。

应不尘挨在周瞳的膝盖上,披了一件军大衣,还是周瞳给他拿的,还带着周瞳暖和人气儿。

“我爸妈姐没了,我婶你晓得咋办的?收了帛金,光叫我磕头了,来一个叫我磕一个,磕得我脑袋都痛了好几天。”应不尘说,“我奶这回她又想收,奶病了他就讲了你是老板,是我哥,你回来办,这才有这么多人,赶上咱两俩冤种回来上杆子掏钱,咱的钱还有用处呢!”

“咱不跟她计较。”周瞳在底下轻轻地摩挲他的手,“不跟计较啊,弄完了,哥带你回去,再也不跟他们打交道,好不好。”

二人前面的火盆还在烧,堂屋的老道士在扮鬼,吱吱呀呀的还是老鬼做寿。

应不尘的婶母天生会哭丧,哭得让人以为她死的是亲妈。

“渗人不?”应不尘问。

“还成吧。”周瞳说,“我死了,你能哭成这样不?”

应不尘打了周瞳一拳,被捉住了,“诶诶诶,开玩笑。”

“啥玩笑你都好开。”应不尘说,“这明天还要去山里呢,你一会儿要不要睡一觉。”

老道士跳在长条凳上撒米,夜半还要去买水。

小伙子们有些要散了,有些还意犹未尽,掀开帘子喊周瞳,“周哥,出来跟我们玩玩呗,三缺一。”

应不尘呆着没动,周瞳摸摸应不尘的头,说,“我去打两圈,听话。”

周瞳上了桌,往身后看,应不尘用棍子拨弄着火盆子,看不清楚什么神色。

周瞳摸牌,上家问他,“周哥,我听人家说你前几年混的老牛了是不是。”

“瞎玩玩。”周瞳叼着烟捉牌,“碰。”

“现在忙啥呢?”下家问。

“就瞎闹,盘几个店面做点小买卖,”周瞳抽了一口,眯着眼睛看牌。

“周哥在外头结婚没?”小伙儿问。

“没呢。”周瞳说。

“你是不是想给你姐介绍过去啊?”上家说,“你妈让你问的吧?”

“这我哪儿敢攀啊,”周瞳转着牌,靠在凳子上,单手夹着烟,“杠。”

“周哥不行你见见呗,”下家说,“我妈可给我下死令了。”

“这怪不合适的,我这啥也没有。”周瞳说,“二筒。”

有个女生进来,看见了周瞳,打了下家一下,说,“妈叫你回家。”

“这不就见上了,我姐。”下家也是个皮猴子,说,“周哥,长得帅不帅?”

周瞳怕给姑娘弄得没面子,起来跟她打招呼,“瞎胡闹呢。”

下家说,“姐,你打两圈呗,唠唠。”就把他姐按在麻将桌子上了。

周瞳扭过头去看应不尘,他还是跟原来一样给那拨弄火盆子,老道士跳面具舞太吵了,他压根听不着。

“咱两头几年一起上过学。”他姐姐看着周瞳懵了一会儿,说,“中学那会儿,没一年你没来了了。”

“啊,”周瞳说,“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扎俩马尾巴的,叫清啥来着。”

“这你都记得,这几年还成吗?”姑娘问。

“就这样吧。”周瞳继续给他们打麻将,说,“咱那会儿读书的,是不是都成家了。”

“嗯,”姑娘摸着牌,说,“基本都成了。”

“就我姐年纪大,还在家呢。”皮猴子说,被他姐打了。

周瞳不想接这话头,起来敬了一圈烟,“打完这一圈散呗,我弟还得看呢。”

“他不挺大了吗?”皮猴子说。

“那大也得看嘛。”周瞳胡了。

周瞳又窝回去那凳子上了,天又冷,海边的海风比城里的更冷,应不尘有点儿流鼻涕。

周瞳给他擦,擦多了,鼻子下面就红,这纸太硬了,周瞳给揉揉再给他擦。

“明天弄完就好了。”周瞳说,“弄完了咱两睡一觉,睡醒就走,行不?”

“嗯。”应不尘应了一声,说,“烦死了。”

“咱不烦啊,”周瞳说,“这都大半进程不都熬过来了。”

“你打牌赢钱没。”应不尘问。

“都毛孩子,”周瞳说。“我赢他们三瓜两枣的呢,散了点。”

“你打牌那么奸,我还以为你能把送出去的钱赢回来呢。”应不尘说。

“你都没教过我打牌。”应不尘说。

“那东西有啥好学的,老无聊了,”周瞳说,“但是你想打我就教你,好不好。”

“他们那块儿你们都聊啥啦?”应不尘问。

“就都干啥了,挣不挣钱,这些事儿呗。”周瞳说。

凌晨四五点,老太太的棺椁就抬到院子外面来了,本来这种事儿都得在家供两三天,但是他婶母说选日子了,今天下葬合适。

其实能省一天开销,反正帛金该送来的都已经送来了。

“你愿意吗?”周瞳问。

“我有啥不愿意的,我知道她咋想的,我就想赶紧弄完赶紧回家。”应不尘说,“我真一个人都不认识。”

“那就行。”周瞳叹了口气,说,“你要是有啥不乐意的,别起冲突,你跟我说,好不好?看你来了这里之后,一个好脸子都没了。”

应不尘扯了下周瞳的衣角,“你都不知道昨天我奶刚死呢,我婶母说老太太这个房子我反正也不回来住,说前几年危房了,她还出钱修了,不然早倒了,她现在意思这些玩意都是她的。”

“你咋说的?”周瞳问。

“我叫她给钱。她说没有,”应不尘说,“说欠着。”

“咋这么不要脸呢。”周瞳说。

“她怕我办完事儿明天一早就走了去宾馆去,现在急死了。”应不尘说,“人家都说我就是为了分东西才回来,咱两又干划算买卖了。我真的气得都要笑了。”

“别气,这东西过了村里的户籍册的,”周瞳说,“她光自己说也不好使。”

“当年,我想去等你,我让她带我去那个饭店,我就说我家的东西都给她,”应不尘说,“现在拿这话头堵我呢。”

“应不尘,你真的,你家都不要了你跟我走啊?”周瞳笑着问。

“啊,”应不尘说,“搜哈嘛,现在这不是赢得盆满钵满。”

“混小子。”周瞳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别急,她再跟你说这事儿,你找我呗,我无赖。”

“我不想你烦。”应不尘看着四先生来了,说,“那边来人了,要上山了。”

敲打班子跟了一段儿,炮放着,香点着。

周瞳端着个香炉,应不尘抱着个经幡,前面的车子载着棺材就上山了。

这儿还是土葬呢。

到了坟洞前,黑乎乎的,四先生把棺材打开,让孝子贤孙最后看一眼,就要开始往上面盖被子了,一层一层的,把棺材都塞满。

小瓶子里装米,装酒,酒坛子里装法事下的浑水。

各地的仪式有差别,就这么的,人一辈子就过完了。

最后封上,把她永远留在黑漆漆的坟洞里面。

春雷又开始炸耳朵,周瞳捂着应不尘的耳朵,各路都开始哭,跪拜。

最后的仪式结束了,就可以下山。

婶母这几天哭得嗓子都哑了,中午这顿饭吃完,这件事就办完了。

等回去的时候厨子早已经可以开席,桌子上盖着塑料膜,老太婆们来传菜,可以挣得一点钱跟一顿饭。

喝了红枣茶,就可以吃饭了。

各人把烧的香点在香炉里,边上写着一七二七到五七的日子。

周瞳摘了应不尘的帽子跟衣服,掸着他肩膀说,“好好吃饭,这脸色都差啥样了。”

婶母斜挎着包,就笑盈盈地过来了,坐在应不尘的边上。

“尘,啥时候走呀?”婶母问。

“吃完饭吧。”应不尘说。

“婶母给你说的事儿,你一趟就给弄了呗。”婶母说。

“不急,”周瞳叼着烟,大喇喇地坐着,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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