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城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也无法理解有人怕打雷闪电。

要是换做他手底下任何一个战士,或者是他弟弟妹妹这样,陆城都能毫不留情拒绝这种要求。

哪有人这么娇气的。

可温宁拽着他的衣袖,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我害怕,只用那湿漉漉的眼望着他,像是能望进他的灵魂深处。

将衣袖从她手中夺出,陆城转头看向旁边地面,青石灰色的地面还算平整,有着细细的纹路,他低声开口:“自己把枕头和棉被抱过来。”

“好!”温宁眼眸微亮,心中稍稍平静下来,转身回屋抱行李去。

陆城居住的屋里干净简单,只有一席炕,一架衣柜,一张长桌配木椅。

沉沉夜色被昏黄的煤油灯点亮,陆城熄灭火柴,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铺床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温宁正把她的棉被和枕头放上自己的炕床。

屋里动静渐消,只余屋外如同撕心裂肺般的声响,打雷闪电声交织,伴着鬼哭狼嚎般的风声,肆虐着天地。

陆城回身一看,温宁已经躺到了炕上,占据靠墙位置,新做的蓝色碎花棉被正规规矩矩盖在她身上,只露出头来,她明亮清澈的眼珠转了转,示意他,剩下的一半有余的位置是留给他的。

陆城的棉被被她囫囵往外推了推,大致拢成一团,伴着枕头孤零零等待着主人回来。

“你快把灯熄了,不然我睡不着。”温宁的声音混在雷声中,不大听得清。

陆城吹灭煤油灯,将灯罩罩上,上炕床时目光扫过地面,到底还是敛下眼眸。

第一次同一个女人同床共枕,空气中似乎有不属于他的气味,带着阵阵馨香袭来。陆城头一回体会到些许手足无措的意味。

规规矩矩地躺在炕上,身上盖着棉被,陆城身体僵硬,睡得如同在训练,全身笔直,安静又沉默。

只旁边的女人不太老实,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翻了两次身,扭了一次头,在杂乱的风雨声中竟然也格外清晰。

“陆城,你睡了吗?”温宁闭上眼似乎就会回到六岁时去看花灯的情景,她在拥挤人群中和奶娘走散了,一人孤零零在小破屋时,外头也是这样的雷雨声,一声声惊雷仿佛劈在她头顶,炸在她耳边,令她恐惧了一辈子。

时候有个小少年经过送了她回府,现在身边也有令自己踏实的存在。

她微微翻身靠近,柔顺的发丝拂过陆城身上的棉被,一副想谈谈心的架势:“你怕打雷吗?

陆城直觉危险靠近,没有睁开眼,声音中没有温度道:“不怕。

他也不理解怎么有大人还怕这个。

“好吧,你一向是什么都不怕的。温宁听着他的声音,哪怕冷冰冰的也让人安心。

复又躺回去,温宁安心睡在陆城身旁,只觉得外头的雷电声也不再可怕,身上的棉被温柔舒服。

卸下心防的温宁沉沉睡去,梦里再没有小时候那一夜的恐惧,镇国公府外,小少年目送她见到亲娘便松了手,温宁眼眶里包着泪珠回到亲娘身边,好一阵后回头才发现,小哥哥不见了。

转瞬后,她又梦见和家人在雨中泛舟,点点雨滴打在湖面,撩动阵阵涟漪。湖中初荷娇色,恍若唯美画卷。

听着屋里轻柔的呼吸声,一向沾枕头就能入睡的陆团长罕见地睡不着。

迫切地需要忽略身边的人,忽略她浅浅的呼吸声,定力惊人的陆城做足心里建设,终于将要取得胜利,心无旁骛睡去时,一条腿直直搭了过来,隔着棉被压在自己腿上。

陆城倏地睁眼,还不待他有所动作,睡梦中的温宁翻身靠近,半边身子枕在了他肩上,右手贴着他手臂,似是寻了个舒服位置,这才没了动作。

陆城原本僵硬的身体瞬间紧绷,颈窝处是喷洒而来的轻柔呼吸,挠出阵阵痒意。

他一双大掌紧握成拳,松了又捏紧,刚要抬头将女人推回去,便听温宁嘤咛一声:“娘…我好想你…

那手掌定在半空中,最终紧攥成拳又收了回去,陆城垂眸看着睡得香甜的温宁,终究是没有动作。

=

一夜风雨,雨打风吹后的天地如同被洗过一般,山林焕发着清澈的亮色。

青石板嵌在泥地里,被来往的人一一踩过,不少军嫂忙着抢救自家菜园里的蔬菜,忙得不可开交。

温宁醒来时炕上只剩自己一个,陆城早不知所踪,只在他睡的半边位置叠了豆腐块一样的棉被放着,就跟他的人一样,处处棱角分明。

没有特殊任务的日子,今天正值休息日。陆城早起和团里战士

检查了山路,一场暴雨后多有影响,不少树木被刮断,容易砸中过路的人。

等忙完回来,家里居然没人。

院门虚掩,陆城推门而入,空荡荡一片,没有温宁的身影。

不自觉目光搜寻一圈,陆城猛然惊醒,自己在寻找什么?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能在家里丢了不成?

他又镇定下来,劈了柴火烧水,将家里两个暖水瓶灌满,取下斗柜上的茶叶罐子,零星几片茶叶在沸水的冲刷下渐渐舒展,露出绿油油的身形。

难得休息,陆城饮着茶,茶叶沫子在搪瓷盅里飘动,清新茶香四溢,却抚不平内心的躁动。

放下搪瓷盅,陆城起身往隔壁去,嗯,他找黄政委有事。

“宁宁啊,你以前拔过萝卜不?这是这么拔的!

“哇,陈嫂子,你真厉害哎,一下拔一个!

身上衣服也是难得的深沉颜色,深灰色长袖褂子配上黑色长裤,脚踩防水的筒靴。

陆城经过菜地时压根没发现温宁,还是听到她的声音才惊讶地在一大群军嫂里捕捉到她的身影。

“小温,你们家陆团长来了,是不是来帮你的?

“刚结婚的就是不一样哎,不像我们家老王,啥事不干!

温宁听说陆城来了,忙抬起头寻找,见着他正站在田埂边,一个劲儿朝他挥手:“这儿!陆团长,我在这儿!你快过来把这些萝卜抱回去。

陆城惊讶地看着一向在乎她那张脸,动不动喊累的温宁竟然被泥土花了脸在地里拔萝卜!

菜园里经受雨打风吹的蔬菜被摘了大半,温宁收获满满抱着四五个大白萝卜回家,身边是抱着七个萝卜和一大摞大白菜的陆城。

“你怎么去地里拔萝卜了?陆城在部队里沉稳老练,这会儿却按捺不住好奇心。

温宁是谁?娇气得不行,浑身上下散发着懒惰气息,尤其不愿意下地干活。

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对,今天压根没太阳。

“因为杨主任说了,下暴雨不少菜都有些受损,干脆大伙儿分了,自己去地里摘。温宁听到这个消息

时,正好在隔壁罗嫂子家溜达,她原本没想过下地忙活,可其他军嫂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在地里摘菜摘得热火朝天。

看着看着,她也起了心思,总不能大家都有自家没有吧。

她回家换了颜色最深的衣服裤子,又用头巾把自己包裹起来,这才加入战斗。

第一次下地干活的温宁确实不咋地,被嫂子们纠正了好多遍动作要领,这才拔了些萝卜出来。

“怎么样!

她学着其他军嫂讲话的样子,对着陆城清甜一笑。

天空灰蒙蒙一片,风雨停歇后仍是阵阵阴沉,在天地间笼上一层阴影,陆城听着温宁欢快清脆的声音,看着她得意的笑容,仿佛初生的太阳耀眼,令人移不开目光。

“怎么了?温宁见陆城盯着自己,怀疑这个老古板又要教育自己,抢先开口,“你吃我的嘴软,可不能说些我不爱听的话啊。

这萝卜都是自己拔的!

陆城被她的理直气壮逗笑了,偏偏这姑娘严肃得很,没有半分说笑意味。

“你倒是进步了。陆城给与温宁最高评价,“就得这样,人必须进步…多参与劳动,踏实肯干.

“你快别说这些,好烦啊~留着这些话去训兵。温宁听不得他说这些,可烦人。

陆城:“…

还没人敢这么说自己的。

回到家,温宁对待自己第一次亲手拔的萝卜格外喜爱,挑了两个白白胖胖的放在水盆里清洗,其余全都往地窖放。

初冬水凉,温宁这会儿却不觉得,亲自洗着萝卜,处处洗的干干净净:“咱们不是还有腊肉嘛,娘自己熏的,你去切一块下来煮腊肉萝卜汤吧。

不会做菜,可她会吃。

见陆城应下,温宁翘了翘嘴角低头继续忙碌,清水明净,映着她姣好的面容,只是左右两边脸上都有些泥巴印。

“陆城同志!温宁照着自己的脸,气愤地叫人,“你怎么不跟我说我成花脸了啊?

她还一路这么走回来的。

真是难看死了!

陆城起初本想开口提醒来着,结果被温宁打断了,便再也

没找到机会说。

“你擦擦就是,其他军嫂也这样。毕竟是雨后的田地,难免泥泞,没人会在意这个。

“那你快给我擦。温宁晃晃自己的手,湿漉漉的,滴滴答答,“我手上都是水。

陆城刚取下腊肉放在案板上,闻言没有动作。

“你快点啊。温宁又催他。

陆城转身看向在水槽边的温宁,往日素净的小脸依旧生动,眉眼精致,只是两边脸上都沾了些泥巴印,其实丝毫不影响什么。

他紧抿着唇走到温宁面前,见她努力抻着脖子探身而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吐气如兰:“给我擦干净点啊,难看死啦。

陆城抬手举在半空中,粗粝的指腹轻轻贴了上去,陆城头一回贴上姑娘的脸颊,只觉指腹下一阵细腻嫩滑的触感,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光滑。

沉稳心神,陆城几下擦干净,又抬手往温宁右边脸颊擦拭。

不过片刻功夫,温宁容颜恢复如初,却令陆城涌出些别样心绪,目光只能落在盆里的白萝卜上。

嗯,这萝卜确实很白,好像比平时都白,白得晃眼。

“擦干净了吗?你看清楚点。温宁又扭着头左右两边脸颊贴近给他看,她可担心陆团长做事情不仔细。

陆城不妨温宁突然靠近,目光瞥见她白皙的脸颊,就连上面细小的绒毛也能看清似的,雾蒙蒙一片。

“干净了,不信你自己进屋照镜子去。陆城退后两步不再看她,在水龙头下清洗着指腹,声音有些发涩。

只是上头干凝的泥土冲洗干净了,那柔滑的触感却一直挥之不去。

=

泛着油光的腊肉萝卜汤飘着香气,腊肉咸香,萝卜清甜,这样的寒冷冬日,一碗热汤下肚,简直是能暖到四肢百骸。

温宁喝着汤,又盯着陆城看看,大将军打仗厉害,厨艺也好,她很满意。

“你下午还去拔萝卜?陆城察觉到温宁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地转移话题。

“不去了。温宁看着家里的十来个萝卜,到底还是不愿意再去。

她好歹当了十八年郡主,时时刻刻被教育的都是言行举止要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不能给镇国公府丢脸,哪能一而再再而三去下地拔萝卜啊。

身上弄得

脏兮兮不说,脸也遭罪,就连细嫩的掌心也勒得发红。

她是一定不能再做这种事了,什么活都不干了,什么热闹都不凑了,她得矜持!

陆城刚想说两句人要吃苦耐劳,耳边似乎已经响起她皱巴着小脸娇滴滴的抱怨,话滚到唇边又咽了下去。

算了,自己也别讨嫌,她不愿意去就不去吧。

两人各吃了一碗米饭,温宁吃饱后看着陆城将汤和菜全部消灭,不禁震撼于他的食量。

不过转念一想,这人每天体力消耗大,又是训练又是出任务的,是得多吃。

“宁宁!”温宁刚放下筷子,院门就出现个熟面孔,罗嫂子探身叫人,“小陆,你们吃了啊?”

“罗嫂,刚吃了,你和黄哥吃了吗?”

“吃了!”罗嫂子看着陆城挽着袖子准备洗碗的架势,嘴角一抽,没想到他这么宠媳妇儿,不过自己是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咧嘴笑道,“我找你媳妇儿的。宁宁,下午家属院安排打鱼你去不去?运气好一家能分一两条鱼。”

“去!”温宁不假思索!

——

部队往西走几里地有条西凉河,这个天气河面已经结冰,有些胆子大还皮实的小孩儿便爱在边缘踩踩,站在河面玩耍。

“二柱子,你干啥呢!当心掉下去捞不起来你!”被揪着耳朵的皮娃滋哇乱叫着跟着老娘离开,看得温宁抿唇一笑。

“我也想去踩踩哎。”温宁从小被约束得紧,全因小时候走丢过,给镇国公府上下留下心理阴影,自此更是不敢让她接触任何危险地方,身边随时都是一群人跟着。

可人越是被管得严,越向往那些地方。

陆城只想扶额,二柱子才八岁,这人是当自己也是八岁小孩儿?

“不过好危险啊。”温宁扯了扯陆城的衣角,一脸兴奋道,“万一我掉下去可就完蛋了,这样吧,你抓着我的手,要是有不对劲的就赶快把我拉到地面上。”

陆城面目严肃:“…你多大了?又不是小孩儿!”

温宁哼一声,眼里满是狡黠:“比你年轻多了!”

陆城:“…”

“快快快!”不远处几个孩子小跑着来到河边,准备观看打鱼的大场面,一边跑还一边兴奋嚎叫着,“咱们去河面走,看看

谁走得更远!”

“趁我大哥没来,我们赶快走…”陆康磊东张西望,在人堆里没看到大哥陆城就安心了,他可怕大哥,大哥一个眼神就让他迈不动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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