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忙碌,与之隔一条江的保川府这边,深有感触。

白日还好些,只能看见沿江边的,来来回回如蚂蚁般的百姓,顺着码头往城内运送东西,街角小巷人头攒动,也是脚步匆匆忙不停的身影,但等到了晚间,那逐渐开始亮起的松油火把,每隔不远竖起的高高篝火架,以及各种照明灯笼,整的整个江州亮如白昼,那里面淌过的人流,从老远来看,是忙而不乱,且充满了安定的烟火气。

明明隔着江,也听不见那里的声音,可江这边的人,就是能凭那缓缓移动的人流,来判断江州内里百姓的生活状态。

就是虽然,半点喧嚣声听不见,但那撒欢奔跑的孩童,跟后头追赶的大人,闻声让道的路人,以及……被烟尘带上天,打着旋往上飘的零星火光,像天上星子一样的,向左右邻近的州镇,宣告着江这头的热闹、繁茂。

时间往前推一年,反而是江州城内的百姓,隔江眺望保川府,并发出羡慕的叹息,那时节阴天不见光,入夜走黑路,出门一趟,回家略晚点,都得小心摔个满脸青紫,哪还能想到有一日里,灯火通明的别说街角的阴影,连人心上的阴霾,都给照的通通不见,每日起床的嘴角都是弯着的,因为梦里都在这么的快乐高兴。

没有人觉得三班倒的忙碌是压榨,怕就怕这样的日子太短,尚来不及回味就过去了。

不吝惜钱财,舍得为百姓花钱的崔府台,在整个江州的声望,呈直线上升,凡所到处皆人人拜服,夹道欢迎,借伤养病的几日里,可叫常跟他接触的工事上的匠者,和协管南城改建事务的署官惦记坏了,三不五时的就要来问问府台大人的身体怎么样了,即便后头由太上皇上手接管了几日,可府台大人的身体状况,仍是他们心中的头等大事,遇上了总要向这位府台身边的头等幕僚,表达一番他们的关切之情。

衙署的几位能提得上号的官员,手上都攒着一堆的事,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点,就是无法自行对一桩事做重要性的决策,遇上了都是先记下来,回头需要经过与府台大人这边商议后,才能给出事务方向或做法。

但这位府台大人身边的头号幕僚,宁先生却不用,他有遇事自主决策权,任何事情经过他手,处置后的结果,府台大人从不予置喙,更不会有遇事未经他手,而擅行主事

权的纷争存在,俩人分工协作着目前江州府内,最重要的两处工事,等百业综合学府的概念图一出来,宁先生的主导地位再添实锤。

就……嗯,怎么说?

就跟言听计从一般的,府台大人对其的依赖、信任,以及百分百的肯定,让衙署其他官员,即便有意见,也只能存在心里自己嘀咕,看向宁先生的那张英姿俊容,总有种看男狐狸的错觉。

嗯,府台大人英明伟岸,眼明心亮,当不致于受人蛊惑,且……这宁先生的身板,真要是只狐狸,也太健硕了,咦~不敢想、不敢想!

等崔闾终于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上,攸尔发现手下人更好用了,那征调来替他管理受雇佣的百姓的乡里长,和保甲们,比之前更体贴周到了,几乎所到处,都再听不见他们扯着嗓门呵斥百姓加紧干活,手脚麻利等压迫气势了。

以往习惯改不了,总认为头上大人们,喜欢这种奴役百姓的煊赫场面,现在他们知道了,府台大人极为不喜这种风气,认为埋头干活,一声不吭的百姓们,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们的认真努力,再若施以言语行为上的压迫,那就不是表现给他看,而是故意辱人了。

他这么大把撒钱的用工,让百姓手里有余钱可以大胆逛夜市消费,为的就是想提一提他们那常久被压迫的腰杆子。

钱就是人的胆气,崔闾就是要用泼天的财力,把整个江州地面上,被压迫了数百年的百姓胆气给提起来,让他们能够有足够的自信,去迎接即将到来的江州大开放。

他要做的是天下世族豪绅的生意,若治下百姓都一副畏畏缩缩,战战兢兢,不敢与人迎头交往的模样,那给进入到江州的富贵人们,留下的指定是处无可发展前途,且本地衙署也不必尊重的刻板印象。

谁家有眼光,想做政绩的大人,会把治下百姓治成精神萎靡,半死不活样?走出去挨着衣角,都嫌会沾了脏物的心理障碍,又怎么能指望人家,放心大胆的在城内消费,游玩?

他可是要锁定江上泛舟,红楼烟雨这门暴利生意的官方代表,并且不会像其他州府那样,是暗地里参与抽利子,他会叫所有人都知道,江州因为土地限制,是因为实在没油水可抽,才只能这么大张旗鼓的搞花船生意,占着江州这三面环水的天然地势,他也只能这么顺应形势啊!

要不说能叫皇帝皇后收了他的鲛珠呢?

这门生意啊!就是过了明路,得到上面默认的合法生意,谁也甭用朝廷禁止官员嫖宿这条来参他,有本事,你也找两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鲛珠,来贿赂皇帝皇后呀!

崔闾早就为后面的生意经谋划好了门路,左右不能叫人把他往皇帝内间上想,只会以为他是个左右逢源的墙头草。

依帝党成势,附世家保命,贪心不足,奸滑成性,然世家又谗其打通的帝后门路,以图他将来的贿赂之举。

鲛珠都能叫帝后收了,那通过他手往上送的美人,还能被打回?总归是他把严丝合缝的龙蛋,给叮出了一条缝的。

交情么~有交才有情,生意只要做起来了,再凭着他江州海盐的薄利优势,他就不信那些闻着腥的老鼠,不找他暗购。

世家么~端着表面架子,强撑着一副尊贵荣光,身上穿的,嘴里嚼的,但凡当过家的,就知道那花销如流水,背地里但有搂钱的门路,只要不拿到台面上说,那都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的。

他悄悄朝他们兜售海盐,以比官盐、和各地私盐都低廉的价格直接,间接等于白送,当他们尝到了甜头,他就不信,他们不为这利润动心。

这叫~润物细无声~!

两个翻了年就过百的家伙,扒在办公厅内的桌几上,揪着支笔,将里外能从世家豪绅手里扒拉钱的门路,细细算了一遍,越盘越有劲,越点眼越亮。

从来不屑迂回之策的太上皇,这会也不觉得心累麻烦了,拿笔尖点着纸张上盘出来的各大世家豪绅,眯眼哼道,“钝刀子割肉,有时候也挺不错的,虽然没有一刀下去爽气,却应当能欣赏到他们破家失财后的懊恼模样,那表情,当绝对精彩!”

崔闾跟后头点头,语重心长,“世家是杀不完的,根基不毁,死灰复燃,年年复年年。”

太上皇摸向摆在桌几旁的刀柄,怅然道,“我知道这个理,只有时候觉得,时间拉太长,容易让身边人受到腐蚀,我总归是不想因为站队问题,将刀抵向自己人的……你知道我身边的,大抵是没什么身份背景的,猛然叫他们与那些人融汇相交,奢靡丰富的生活会冲击他们,让他们失去理智和判断,从而误入歧途。”

人的贪欲,会随着身份地

位的提升一并膨胀他在手刃了几名贪功冒职与人大开方便之门的功臣后便知道那些见情势不对抛弃旧朝依附过来的世家勋贵们从始至终都与他不是一类人他也无法靠自己的理念感化或教导得动他们如此势同水火只是时间问题。

崔闾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开口“你前世的那个共产理念不也走了上百年才达到后世那种盛况么?开头总会有阻力有弯路甚至失败倒回原地但没关系抓着大势放归小权再徐徐图之此路不通再走别处便是就我们这一代做不成只要有了这个开局后辈里总会出几个与我们一样的同道者五十年、一百年总有人能成功的。”

两人就共同的奇遇关在房里盘了盘终究是理清了这其中的关联。

崔闾做的那个梦应该是延续大宁之后的发展空间与凌湙的来历仍不是一个时空但两个时空的相似度又有了八分像。

凌湙皱眉不解怎么只有八分像?若真是延续大宁之后的时空点按他的理想和能力总该打造的同自己的来处有九成九相像才对。

崔闾揉着额头觑了他一眼把人看的莫明其妙尔后才慢悠悠道“因为皇帝还在。”

照凌湙所描述的他那个时空里早没了皇族世家可他梦里在论坛里看见的id名对那些人是这么将顶着一串乱七八糟名字的号这么叫的有皇子号、皇妃号还有一堆的皇孙号他当时的想法就是这皇族可真是枝繁叶茂。

凌湙听了他这翻讲解一时愣的不出声然后一拍脑门扒桌上笑的不行崔闾这才知道那些顶着皇族名的不一定是真皇族有可能是马甲号何谓马甲号呢?就是出门化名用的假名字假代号等等。

这么一解释崔闾就懂了原来是自己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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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闾面容复杂隐晦的看了眼太上皇悠然长叹“有的人啊生来就是主角哪怕沦落尘埃也能有如天助般拔地而起而有的人呢?纵出身再好再安于一隅安生度日可就是会莫名其妙的成为上天用来给人增添功绩法码的炮灰、工具人对吧?后世之人对除天命之主以外的路人漏不了脸的人都是

这么分类统称的吧?哼博陵崔氏又如何还不是想炮灰就炮灰了?”

说完便是一副咬牙切齿样大有想把他家编进炮灰行列的写故事人捉出来大卸八块的样子。

凌湙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敢出声等他这轮气焰过去了才又接道“你能将那句古话说出那般招人恨的语调就证明你去的那个时空定然也有一段……异常惨烈的屈辱史。”

崔闾这才通过凌湙的嘴知道了他那个时空里曾发生的惨绝人寰之祸

这就是受梦境局限的后果了崔闾大部分的信息来源都在那个论坛里后来反复回想时才隐约能猜一猜应该是那段时间讲述以太上皇为背景的故事电影啥的正上着播放热度有人讨论自然也就有了那个论坛里的刷屏。

被无辜掐了脖子的崔闾也是无处讨债他哪里知道那顶着皇族名号的id发出来的录屏竟然是在玩梗说什么皇军接头暗号皇军在他这就等于皇族军对着太上皇的身份可不就是对上号了么?

哪知道差点要了他的命!

崔闾摸了摸脖子幸好有之前与这人打下的情分在不然就他这大掌上的力度扼断脖颈只在一息。

但信息对了半晌还是叫他们对出了点有用的东西比如太上皇能活的实际年岁比如以太上皇为蓝本创造的剧里应该是有两个重要的男女主再比如江州这块重要之地后来的发展方向似乎地底的东西没有出现一说。

俩人脑袋想的打结主要是受时空错乱影响老分不清哪个时空是真哪个时空是假搞到后来凌湙都觉得他那前世搞不好也是一场梦了。

崔闾没他想的这么复杂对他来讲他生活的时空无论在别人眼里是怎么呈现的他身边的人和事家人和族人都是真实存在的所以他就坚定的认为自己也是真实存在的反而是梦里的一切他都当了传说比如长生不老的太上皇比如一直被他遗忘的所谓剧中应该存在着的男女主他连所谓的故事线都不清楚哪找什么这个主那个主?

太上皇却是眯了眼睛从涉及的人物关系里

圈了几个人卫沂和他肚里孩子的生父许泰清纪百灵和秋三刀以及至今只存在于崔闾口中的清河崔氏子。

凭他多年看网文小说的经验这几个与江州脱不开关系的人里指定就有那本能影响崔闾命运的男女主或男男主在这要真是以他们为命运轴的时空那他们指定会像打不死的小强般总会挑着空的拔地而起。

他这里串葫芦似的勾着思路想套一套模式构思出那本叫崔闾火大的戏剧崔闾却是半点不关心的撂了笔松了松扒半天僵硬了的肩背道“管他什么主

太上皇边点头边继续构思声音不急不徐“我就圈了玩玩你不懂天命的威力举凡有你这等奇遇的的本子就证明那两个被挑中的天选之人身上会有属于他们的天定机缘不管能不能撼动到时派人盯着看或许也能变成咱们的机缘。”

他师傅也养过王蛊但到了寿数后该尘归尘土归土的也没拖过一日所以崔闾说的他能长生不老的传说他是不信的但架不住他隐隐约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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