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闻声听音,老赵氏知道儿子、儿媳这是听见她说分家,不愿意,退了一步不再揪着二儿子的事不放,心下好歹松了松,此时此刻也颇有些顾不上女儿。

站在一旁的陈氏见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自己俨然是成了要逼死大哥一家的人,瞧见老母亲愈发苍老的面容,强忍下心头的苦楚和委屈,硬气道:“嫂子说话不用这么难听,我这些年艰难,确实是拖累娘家,如今嫂子生下侄儿,一心一意为了孩子,我也不是不明白的,日后自然是各顾各的。”

此话一出,屋内几人面色各异。

刘氏自然是满脸喜色,旁边抱着儿子的陈大林面色复杂。

老赵氏猛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小女儿,又是心痛,又是无奈,又是愧疚,却也没开口说什么,瘸腿的儿子和日子艰难的女儿之间,她还是更心疼瘸腿的儿子。

闹了这一场,总算是消停下来,门外悄悄听了半晌的徐琮安走进屋内,直奔母亲陈氏,拽着陈氏的衣袖道:“娘,我想回家。”

陈氏也没有继续留下的心思,拉起儿子的手答应:“好,咱们这就回去。”

说罢便转身欲走,老赵氏瞧见,红着眼眶挽留:“阿绢,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娘,你好好照顾自个儿,还有二哥。”

陈氏背对着老赵氏,快速的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留下一句话,带着儿子匆匆出门,在院里抱上女儿二丫,离开了陈家。

老赵氏几步追出来,也只看见一抹背影,没等如何伤心,重重地一声响动从偏房传来。

“不好啦,二伯摔下床了!”

……

母子三人途经方才来时的地方,撞见了闲来无事蹲守着的陈七婶,一见陈氏母子三人灰溜溜的立马来了兴致,毫不遮掩的看笑话:“我就说刘氏那泼辣的,这回生了个儿子,定是不会让这小姑子再讨着好儿。”

陈氏闻言并不搭理这好搬弄是非的闲人,带着儿子和女儿径直赶路。

已近晌午,母子三人走了许久的路赶到陈家村,连一口热水也没喝上,现下又要走上好长的路才能赶回半坡村,陈氏低头看了眼已经喘着气的两个孩子,心里说不出的委屈。

奈何她是两个孩子唯一的依靠,尽管苦死也要打碎了牙和血吞,才能撑起这个家。

“娘,我饿。”

晌午已过一个时辰,年纪尚幼的二丫实在是忍不住,带着哭腔向陈氏乞求。

陈氏没有任何法子,只能抱起二丫哄:“二丫乖,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家了,回了家娘给你吃鸡肉。”

陈氏哄完女儿,转头看一旁的儿子,只见儿子徐琮安早上出门时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都已经有些散乱,两鬓的汗水清晰可见,却是没喊一声累,也没喊一声饿。

怎么会不累、不饿呢?

陈氏一个大人尚且有些撑不住了,何况儿子一个才八岁的孩子。陈氏强忍下心口蔓延的委屈和心酸,取出长布带将二丫背在背上,安慰轻哄:“二丫在娘背上睡一会儿,醒来就到家了。”

安顿完二丫,陈氏伸手拉住儿子,用自己的手拉着儿子走,好歹能让儿子剩下力气。

徐琮安却懂事的并未放慢步伐,因而陈氏的牵手也仅仅只是牵手而已。

徐琮安每日赶到镇上的学堂,走路也是习惯了的,二丫在陈氏背上,随着走路时的摇晃很快就睡着了,倒也不再哭闹;是而母子二人半个时辰后就走回了家。

沿路有同村人询问,陈氏只掩饰说害怕天黑了带着孩子不好走路,吃过午饭就往回赶了。其他人倒也没有起疑,毕竟陈氏没有男人,一寡妇带着两个孩子,确实是要谨慎些。

回了家,陈氏把二丫放到床上,让她继续睡,便立刻到灶房,徐琮安紧跟其后到灶房帮着生火,很快煮好三碗热腾腾的鸡汤白菜面。

二丫闻着香味醒了,母子三人吃完鸡汤白菜面,这才觉活过来。

陈氏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心里决定日后再不去娘家,她受些冷眼和委屈没什么,再不能让两个孩子跟着她受这样的委屈。

折腾一天,天刚擦黑,母子三人便早早歇息。

宁静的一夜过去。

翌日,徐家迎来不同寻常的客人。

“四叔,四婶,你们怎么……”

陈氏手上拿着烂掉的菜叶子正准备去鸡圈喂鸡,却被自家院门外的马车给吸引视线,一瞧竟是徐夫子和夫人李氏,陈氏来不及想为什么他们会来自己家,忙放下手中的烂菜叶子招呼贵客。

“不用客气,我和你四叔今日是有要紧事来找你相商。”李氏走上前拉住陈氏的手,率先说明今日来意,徐夫子不远不近落后四五步。

“要紧事?”

陈氏见李氏如此亲近,不嫌弃自己这脏兮兮的一身,心底也对这四婶有了些亲近,不过仍十分疑惑自己一寡妇有什么大事要劳师动众来与她相商。

“是关于琮安的。”

李氏说出徐琮安,陈氏一下子正色,忍不住心底胡乱揣测,难道是因为上次族人不满夫子贴补琮安之事,顿时忧愁该如何解决此事才能平息族人的怨气。

平息族人怨气之后,儿子的笔墨纸砚自己又如何能负担得起呢?

读书识字,总是少不了笔墨纸砚的,如若没有笔墨纸砚,儿子必然会被族中其他孩子笑话,也是耽误读书识字,丈夫的遗愿又如何能全?

一时之间,陈氏焦躁难安。

李氏看出陈氏的不安,拍了拍陈氏的手安抚:“莫急,先进屋去,四婶再与你慢慢细说。”

“山野粗茶,四叔,四婶莫要嫌弃。”几人进了堂屋,陈氏慌忙端了几碗热茶,略有些拘谨。

里屋,闻声而出的徐琮安乍然看见夫子一时有些愣住,随即立马行礼问安:“夫子。”

陈氏这才惊觉自己匆忙之间竟然忘了叫儿子出来见夫子,又是一阵懊悔,还好儿子自个儿听见声响出来了。

看见自己的得意学生,徐夫子面露一丝笑意,可一张口便询问起了学业:“嗯,年节时可有温书?”

“你若要考较学业,便离远些,莫扰了我与阿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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