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有细微的虫鸣在山间的官道上有气无力的响起。
不敢太大声,如今这世道,即使是虫子,只要被人发现也会以各种方式进了人的五脏府。
宋时扶着李氏,两个人跌跌撞撞的走到了破败寺庙的篝火旁,里面居然人还很多,有夫妻带着襁褓婴儿的,有三两壮汉结伴的,大大小小居然有七八个火堆。
残破的墙下三三两两的人群警惕的看着新来的她们。目光中有着打量与审视,宋时全然不管,只对着里侧的那对中年父子走去,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对面。
破庙中的其他人见那中年人没有赶人的意思,明显就是一伙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失望,惋惜的看了几眼宋时瘦弱的身躯,纷纷转移了视线。
毕竟中年人腰间的刀和手臂上的红巾,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宋时只感觉自己双腿双脚已经像灌了铅一样,走到最后全凭自己的意志力在坚持了。要不是能远远的看到这一抹篝火,她早就放弃了。
那少年走前给的那块干粮,她和李氏分了含着,借着那一点食物的力量,终于还是被她们坚持到了现在。
她看着中年人:“我叫宋时,这是我爹宋立,敢问大人的名字?”
那对父子明显已经在原地休息好一段时间了,以他们的体力不该止步这里,对方有意,她自然不能不识趣。
“居然还真赶上来了,说话真酸……”少年啧了一声,把烤在火堆旁的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丢给了宋时。
对方的话让宋时噎了一下,她也只是学古装剧说的话,没想到会被这样说酸。
她有点尴尬,下意识的接住了那个微烫的东西,居然是一个杂面馍馍,但是被篝火烤出来了几分麦香,比起之前那个冷掉的香味超级加倍。
她连声道谢,少年人维持着冷漠的脸色,但是眼神还是透出几分满意。
“我叫贺章,我爹叫贺守正。”他随意的报出名字。
贺章从小就和父亲在流民群里生存,见多了家破人亡父子相残的惨剧,早已麻木了,虽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带上这两个累赘,但是看着年纪那么小的宋时居然还能带着他家人追上来,心里终究还是感觉有些佩服。
宋时点头示意记住了,然后小心翼翼将馍馍一分为二,大的那部分给了李氏,李氏想要和她换,却被宋时拒绝。
两个人捧着手里的馍馍,吃的分外珍惜,毕竟这种地方,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
那三两壮汉离的远远的,离他们比较近的是那对夫妻,婴儿裹着花色的襁褓,并不闹人。
不远处的是那一大家子人,男女老少怕是有十多位,还带着两个四五岁的孩子,大人正忙忙碌碌的安排行李,推车将庙里靠近神像的那一块塞的满满当当。
虽然人多,但是也并不张扬,只是在火堆上烧了一锅黑糊糊的野菜汤,水多菜少,然后将一张硬邦邦的大饼掰碎丢进了那锅野菜汤里,好歹算个野菜粥了。
小孩看着宋时手里的馍馍,又看了看那锅一看就很苦的野菜粥,扁了扁嘴,转身将口袋里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含在看嘴里,低头自顾自的玩。
宋时叹了口气,如果是现代她当然不介意投喂一个嘴馋的小孩,但是现在的她既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
她默默的含着那块馍馍,希望食物的口感停留的更久一点。
吃完后,宋时对着中年人行了一礼道:“这位大人,我有什么可以帮您做的?”
中年人看着一脸正色的小孩,心中有些讶异,看了看她,再看了看自己儿子。
“你说你识字,那你就教我儿子认认字吧。他从小跟着我在流民军里混,只会杀人,不会写字。”
贺章的脸憋的通红,之前高冷的神情一扫而空:“不是?爹,你来真的啊?她都还没有我高呢。你让她教我?”
“达者为先,我看这个小兄弟教你可以了。”中年人神色依旧冷漠,但是态度很坚决。
“好。”宋时下意识的应下,从篝火里抽出一根烧的刚好的木棍,坐到了少年的身边。
火光映照在她乱炸的发间,虽然头巾上血渍密布,但是隐隐可以看到她温和而坚定的眼神。
“你好,你叫贺zhang是吗?zhang是哪个zhang?”宋时拿木棍碳化的一端,在地面石板上写出四个zhang字。
贺章有点不爽,但又忍不住好奇的看着她手里的碳化的木棍,咕哝道:“我怎么没想到还能这么写?”
顺手也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木棍学着宋时的样子,在地上写出自己的名字:贺章。
笔画端正,一看就是练过的。
“我名字还是会写的,我可是被举人启蒙过的,只是后来那个举人死了,你叫宋shi,是哪个shi?排行十?”他看着这个炸毛(字面意思)的小豆丁。
宋时提棍,在他的字旁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宋时。
并告诉他是时间的时。
两个名字工整的排列在一起。
宋时搜刮着脑子里宋夫子教给小宋时的启蒙知识,夹杂着一些自己以前上课和为了推广账号找资料学过的知识,磕磕绊绊的教给贺章。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彼时的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会对未来的世界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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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天边不过只是泛起一丝白,破庙里的众人就以陆陆续续的踏上了行程,有大张旗鼓的,有偷偷摸摸的,或往南或往北,不过都是在这乱世中求一条生路。
宋时昨晚教贺章到深夜,最后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醒过来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躺在早已熄灭的火堆旁,李氏和那中年人都不知所踪。
整个破庙安静的就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宋时瞳孔睁大,警惕的就像一只猫。
人类总是在人群中才能获得安心,虽然某些时候,人群才是最大的灾难。
不过一旦发现自己真的只有一个人被种群放逐的时候,又会蔓延出无边的恐惧。
她迅速爬起来,就看见她的后侧,贺章就坐在昨晚练字的石板旁,看着昨天写的那些字,用她挑出来的木炭棍,挥棍写着什么。
宋时提起的心松了一半,她环顾四周:“贺章,我爹和你爹呢?”
贺章斜她一眼,本来有些看不起这个炸毛小豆丁的,但是昨晚小豆丁教学的时候,真是见鬼了!
明明是比较自己还小的人,但是知道的东西还挺多的,不管他问什么对方都能回答的上来,从传说典故到拆字细分,听到旁边的小孩子都竖起了耳朵偷听,比起以前在流民军里混的那个举人看着还更厉害点。
而且根本不满口之乎者也,说的东西简单又清晰一听就懂。
“我爹有事,你爹找野菜去了,我看着你。”贺章把昨晚学的那些字在另一边的石板上全默写了一边,对照了一下,一个错的都没有,不由的升起一股志得意满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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