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间,船已靠岸。

待几人踏足岸边,便觉得周围景象正光速蜕变。眼前霎时绵延出道道长亭。

陈有道引领着四人穿行于长廊之下,沿途但见一侧绿茵之上,诸般生灵异兽或翻滚嬉戏于阳光之下,或悠然小憩于微风之中,其间更有数位弟子手持扫帚,轻轻拂去尘埃,一派恬淡自然、和谐共融之景。

“这些动物有些也是和鬼,人们对它们倒是包容性很高。”洛不归看着这副场景,以淡漠的口吻说出。

“人们或许也觉得自己的同类大都八面玲珑之态,自然对相似模样却身怀怪异之力的鬼族充满敌意罢。”水云身平静道,“但这些动物模样的鬼族样貌可爱,身形弱小,构不成什么威胁。自是觉得单纯是它们的天性。”

“赴灵山自然精气旺盛,生灵都爱来此处,偶也有煞鬼闯入,但都会被我们及时处理。”

千年前,蚩尤散落的元神曾遍布广泛,自然也是有许多动植物受其侵染。

兽类心智不像人类进化的足够成熟,因此原本嗜血的野兽在怨气加持下,野性愈发难以羁勒,只会演变成更加纯粹的煞鬼。即便它们不再需要捕猎为生,也会本能地攻击其他生灵。而食草类的动物与植物则大部分都成了和鬼,并不会受到怨气的影响。

人衍生出来的鬼却不同,其善恶与嗜血与否皆在一念之间,是否能够控制自己变为煞鬼,全部源自于自我的坚定意志与意愿。

陈有道引众人穿越迎宾之堂,继而在山峦间蜿蜒攀登。须臾,穿越广袤林地之后,众人眼前豁然开朗,唯见昔日巍峨之赴灵山,如今已崩裂为残垣断壁,而因山体崩塌,竟造就茯苓河形成道道飞流直下之瀑,汇入至下河,蔚为壮观。

不幸的是,生门的医道阁背靠赴灵山而建,其中收藏着无数珍贵的医学典籍和草药样本。经此一遭,许多东西都被被掩埋在了山石之下或是落入河中再难寻觅。周遭的房屋也被连带着经历了倒塌。

四周仍有众多生门弟子忙于灾后修缮。经过近半月,房屋的残骸大都被清理干净,损毁尤甚的炼丹房和制药堂也重新搭建了起来。

“崩裂发生在半夜,当时只听见一声巨响,等我们出来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不见了。”陈有道的手顺着那后天形成的瀑布指去,“那边就是原本封印怜心杏果的地方,封印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寰身而言:“本来会很担心,赴灵山上的生灵遭此劫难,怕是伤亡无数。可后来发现,山下被施了一道术法,山上的异兽尽数去到了那里。此人只是为了杏果而来,亦不愿伤害无辜。”

虽有些不择手段,却非罔顾性命之人,杏果于他而言想必是极为重要,但如此行径,却不像大恶之人,洛不归暗忖。

“典籍卷轴如今暂时被存放在练功堂内,若是需要,我现在带你们去。”

“有道兄,不妨先带我们去见你姑姑吧。”本还需要思忖到了生门,欲求往昔之事,何处探寻比较可信。既知有如此一位与遥行颇为亲近之人,便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稍等。”陈有道似是背身作传声术,言语片刻。

“诸位随我来。”

......

于山峦一隅,瞥见一女子,银丝半挽云鬓,静坐于青石之畔,运起内功,正为一只腿部受伤的小鹿疗治伤痛。疗毕,便见小鹿起身,呈安然无恙之态。

陈有道领着他们四人走到了陈春仪的面前。后者婉然其身,印入眼帘的是张极为温婉的面孔,正带着莞尔笑意。

“道儿都同我讲过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开口便是。”她缓缓扫视了一圈,却是将目光落至水云身的身上。

她微身上前,水云身也只是任由她抬起了自己的手。陈春仪凝功于指尖,抚上了几处穴位。

众人数目相对,气氛一时凝滞。几许,陈春仪眼眸轻颤,语气中却是饱含歉意与怜惜:“浮世尘尘,摇摆不定。时刻强忍此般割裂之痛,可谓艰辛。”

水云身垂手委于身,眼中掠过一抹讶异之色。

陈春仪继续柔声道:“你体内的鬼道之力是后天被强加在身上的,与你的五脏六腑自是相斥,故而它终日在你体内横冲直撞,妄图寻一个缺口鱼贯而出,若非你心境如水,心宁致远,只怕是...”

“会怎样?”洛不归不禁发问。

“只怕你的肉身,早已被这股霸道的鬼力所撕裂。”

洛不归听此,只觉心头一沉。未曾想,水云身素来淡漠自持的身影下,竟是一直在默默忍受着这般痛苦。

“敢问前辈,对此,可有解法?”她突然心生急切,旁人的事本不与她相干,与水云身相识不过短短数时辰,可她心中不忍之意愈发强烈。

陈春仪无奈摇头:“我从未见过此等情形,你可知道你这鬼道之力从何而来?”

众人皆看向水云身,后者依旧声如温玉:“不知。”

“不知其因,难解其果。如今鬼丹已成多年,鬼道之力在你体内肆虐。你定然也是摸索出了能压制它的心法,继续如此便好。务必避免情绪激动,鬼道之力虽可以为你所用,但切忌一次性过度运转内力,否则你的肉身恐怕难以承受。”

“多谢前辈相告,云身铭记于心。”

“唉,我也未能帮上什么忙。何况,我或许已算不上你的前辈了。”陈春仪微微勾起嘴角,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倒是南宫离凝视着水云身俊美年轻的面容,思绪万千。

洛不归眉宇轻蹙,心中的不适仍未消散。但念及眼前要紧之事,便是开口问道:“陈前辈,我们来找您,就是想详细询问三十三年前,生门第五十代掌门照夜清,和他的大弟子遥行的事情。”

只一瞬,陈春仪脸上唯余忧思,不复笑颜。

“三十三年前,一切都改变了。”

随着她的讲述,那段过往逐渐在众人眼前浮现。

三十三年前的某日夜里,本一片宁静祥和。

那日早些时候,逢春杏木,落果了。

这一颗是三千年来诞生的第三颗怜心杏果,按照门派规矩,将于次日由掌门照夜清,联合另外两位副掌门一同封印在茯苓河底,紧邻着那已被封印一千年的第二颗杏果。

然而,黎明之时,尚未至日出,呼救声便从掌门寝殿中传来。许多人闻声惊醒,匆匆赶来,便只见两位副掌门已负伤倒地。血泊之中,梅英副掌门在众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指向了门栏大开的掌门寝殿:

“是遥行。咳咳...他半夜前来偷盗杏果,还重伤了照掌门....我和孙亿听到了动静,来阻拦他,却没有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掳走了掌门...咳咳咳...还带走了怜心杏果。”

“怪我武功低微...是我打不过他...”倚靠在花坛旁,被生门门生正治疗着的孙亿泪流满面,“掌门定是察觉了他的行动,想阻拦他,可他是鬼,又是他的徒弟,掌门定然全无准备,如何能招架得住?我也拦不住他,我拦不住啊...”

很快生门众长老齐聚商议,既然掌门被掳走,生死未明,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尽快找到遥行。找到他就能知晓掌门和怜心杏果的下落。

自从事发后,孙亿终日郁郁寡欢,他自责不已,将一切过错归咎于自身。

“作为生门中人,我曾挽救无数生命,却未能护住掌门周全。我为何,为何没有早日发现那遥行包藏祸心,心怀不轨…任由他在掌门身边,欺他心善,怪我,都怪我。”

梅英亦变得沉默寡言,不复从前模样。同门师兄弟纷纷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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