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宫中花灯高照,歌舞升平,直至后半夜。

这场宴会的主角十一公主谢仪真,早已称累离席。

皇帝高居主座,发冠倾斜,面色微醺。

他身边依偎着一个柔媚的美人,正是贵妃吴晚春,只听她柔声道:“陛下,夜已深了,不如请众卿先行散去,去妾宫中安置吧。”

“也好,也好……”皇帝显然也有些倦了,微阖着眼,挥了挥袖,“都散了吧。”

丝竹声戛然而止,众人起身山呼:“恭送陛下、贵妃娘娘。”

吴氏搀着皇帝起身,他步履虚浮,几次险些跌倒,谢临祯见状忙抢上前道:“父皇,小心脚下。儿臣送父皇、母妃回宫。”

一旁立马有官员溜须拍马道:“晋王纯孝至甚,乃我大尧之福啊!”

“是啊!晋王殿下敏而好学,克慎明德,年纪轻轻就将刑部上下打理的一丝不苟,实乃年轻一辈楷模啊。”

“我听说每逢陛下进丹,晋王殿下必躬亲试服,确保万无一失后才献予陛下,如此孝心,天地可鉴啊!”

谢临祯笑道:“诸位相公过誉。父皇母妃生身之恩、哺育之情无以为报,孤只能平日里勤入宫闱,侍奉膝下,做一些为人子该做的事。”

皇帝扶着他的手臂道:“不错,朕的几个儿子里属你最亲朕,最有心,即便公务繁重也时常惦念着朕和你母妃。不像有的逆子,都到宫门口了,磕个头就走了,说什么祖宗家法……”他重重哼了一声,摆手道,“哼,不提也罢!”

吴氏笑道:“陛下息怒。七皇子毕竟还小,又在关外长大,和父母直接难免淡薄了些,日后多加调教,自然就懂事了。您看祯儿小时候多调皮啊,好在陛下平日里愿意将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才有他如今的成绩。”

皇帝怒目圆瞪,“祯儿再如何调皮,在朕的面前不敢说半个不字。不像这个逆子,朕看他眼里根本没有朕这个父皇了!”

成功挑拨了谢临云父子二人间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吴氏和谢临祯相视而笑。

三人刚走出大殿,忽然一道身影撞开打头的太监,扑了上来。

“父……父皇!”

皇帝定睛一看,小儿子抱着大腿,仰头看着自己,豆大的泪珠一滴滴砸下,顿时喉头一紧,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化作一声叹息。

他抬手擦去小儿子脸上的灰尘,看他只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青缎长袍,俯身将他搂进怀里,“跑这么急做什么,是不是在哪儿摔到了?十三皇子身边伺候的人呢?都死了!”

三四个小宦官这才急急追来,见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倒,“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不怪他们,是我自己要来的!”谢临流抹了一把脸,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响头。“父皇!随儿臣去看看母后,儿臣求您了!”

皇帝面色微沉。

他与皇后早已离心,自送谢眇女扮男装,入质北凌的那一日起,燕蕖便再也未曾踏入他的玄清宫一步。

而他,也再没去过凤仪宫。

他是男人,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岂能向一个女人低头?哪怕这个女人曾经是他最深爱之人,也不行。

吴氏见状道:“陛下今日累了,十三皇子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扫了一眼跪着的太监,“还不快扶十三皇子起来!十三皇子本就先天不足,体弱多病,还叫他穿这么单薄出来吃风,你们是怎么当差的?脑袋不想要了?”

谢临流的贴身小太监玉霖忙抖开大氅将他裹住,“小殿下,快起来吧,把衣裳穿上!”

谢临流一贯待下宽和,此刻却一把推开玉霖,大叫道:“我不穿!”拽住皇帝的袖摆,眼巴巴地道,“父皇,儿臣求您,您去看看母后吧……”

另几人被吴氏眼刀一剐,连连膝行到谢临流身边,围着他一边磕头,一边哀告道:“奴才命贱,只求殿下怜惜自己的身子!”

吴氏上前捡起大氅,披在他肩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十三皇子莫要再赌气了……”

“别碰我!我不要你管!”谢临流挥开她的手,他力气不大,吴氏却“哎哟”一声,便向一旁倒去。

“母妃!”谢临祯及时扶住她,怒目而视,“十三弟这是要谋杀么?!若不是我及时接住母妃,撞到柱子上可是要出人命的!”

皇帝怒斥:“放肆!皇后竟将你教成了这幅模样!”

谢临流如何看不穿他们的戏码,母后一贯教他要隐忍,要收敛锋芒,要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储君,才能早日接阿姐回家。

若在平时,他定会低下头说:“儿臣知错,无心之失,望请贵妃娘娘海涵。”

可今日,他偏不想忍了!

他想起刚刚在高台上远远的看见阿姐骑着青马飞奔而来,何其激动、何其欢欣!若不是玉霖拉着他说没有腰牌不得随意出内宫,他定要第一时间跑下去,扑到阿姐怀里,告诉她自己和母后有多么思念她。

可她竟然走了。

没看母后一眼,没看他一眼,就走了!

谢临流不顾一切地冲下去,在雪地里跌倒、又爬起来,追逐她策马离去的背影直到宫门前,被乌甲卫拦下,送回了凤仪宫。

他想拦住谢眇,问问她为什么?难道这些年只有母后和他在记挂她么?她就一点也不曾念过自己和母后么?

那些年来,他与母后为她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谢临流觉得自己真的忍够了。

他在皇帝愤怒的目光下抬起头,缓缓站了起来,不卑不亢地道:“父皇,这些年来儿臣一直谨记您和母后的教诲,克己复礼,应是不敢稍有僭越。”

“方才纵是不该失手推了贵妃娘娘,但绝非有心之过,手上力道也不至使人碰柱而亡,晋王兄口口声声说儿臣谋杀,如此大罪,加诛兄弟之身,又是何居心?”

“你!”谢临祯不料他忽然发难,一时被堵的哑口无言。

吴氏见状道:“陛下,是妾不好,是妾方才没站稳,不怨十三皇子。祯儿也是担心妾,情理之下才口不择言,陛下勿怪,十三皇子勿怪。”说罢,竟上前要致礼。

谢临流忙侧身,口称,“不敢。”

皇帝何尝不知道吴氏那点心思,不过懒得戳破,此时也被闹的心烦,摆手道:“好了,既然是误会,就此揭过,不要再提!”

看小儿子双目圆瞪,一扫病弱之气。

皇帝看着眼前熟悉的眉眼,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那时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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