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劭一马当先,率先与追击来此的骑兵相遇。

俞劭离开马背,于空中出剑,却并不取人性命,只将他们击落下马,又稳稳落回马上。

骑兵在地面翻滚一周,突然暴起,细长马槊直击腰腹。

“卿宁!”

褚爻出声提醒,迅速拉弓,一箭射中骑兵要害。

俞劭急拉缰绳,马匹失去平衡,险些倒地。

江旻及时上前拽了他一把。

褚爻不容置疑的声音接着响起:“杀。”

俞劭抿唇,砍向另一名骑兵,利剑入体,他陡然闭眼。

这一瞬,所有感官都淹没在疾风中。

须臾,俞劭睁眼,目光直视前方,以更快地速度策马向前。

江旻微微皱眉,忽地又是一阵风从身旁急急拂过。

他看见褚爻如弩箭离弦,奔逐而去。

“俞卿宁!”

“吁——”

前方的马突然急停,褚爻趁机追上俞劭。

离得近了,她才知道俞劭停下的原因。

褚爻驱马,挡住俞劭的视线,沉默地等待着他消化情绪。

江旻见两人都停在半途,问:“怎么了?”

褚爻微微侧身。

视线陡然开阔——

天穹之下,先是葳蕤的乔木,再是绵亘的风烟,最后,只剩尸山血海。

被血水浸染的土地变得麻木不仁,不知餍足地汲取生机与养分,只留下死亡的苍白与可怖。

江旻指尖轻颤,握紧马辔,转头看见面无表情的褚爻,若有所思。

褚爻垂下眼眸,有不知名的阴影随着这个动作,藏匿进更深处。

“阿青还在前面,走!”

江旻和俞劭皆是跟上,连明彧也不愿落下。

——

谢君逸杀至一里外,忽地顿住,放走了几个残兵败将。

疲惫如潮涌。

他缓缓松手,掌心虚虚搭在马辔上,信马由缰,竟回到桃花坞众人死去的地方。

跳下马背时,饮血的土地上溅起泥泞。

孟夏的微风从他发间穿过,黯淡的发丝随着血腥气一同扑鼻。

剧痛袭来,谢君逸缓缓俯身,动作僵硬得如同木偶偃甲。

“咚!”

他半跪在地,竭力伸手,去够鸟翅环上的剑,指尖最终悬停在半空。

蝉鸣声杂乱无序,如无形的网笼罩在树林上空,迷途孤鸟陷入樊笼,嗒然若失。

影子究竟该取代本体,寻求自我,还是……

桃花坞真正的少主死后,他也同今日一般陷入惘然。

过往二十载都在奉令承教,谢君逸一朝醒悟,想要溯本求源,前路却被溟蒙尘雾笼罩。

不见终焉。

“噗!咳……咳!”

谢君抹干血迹,灌了一口酒,醉脾的香味在口中化开,同腥气一起搅烂味觉,几欲令人作呕。

“砰!”

酒葫落地,内里液体四溅,外部沾染血迹,化作艳红桃花。

可惜了这上好的佳酿。

谢君逸呼吸变慢,每一次风吹过,灵魂都似在消亡。

听人说,死前会回忆起一生。

——是谁告诉他的?

他这一生、他这一生……

——“他”是谁?

行将坠入万丈深渊之际,谢君逸想起了褚爻。

极往知来的卦师,轻易便可窥得他的命数。

谢君逸低声呢喃:“不算……”

一双鞋履进入视线,谢君逸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骤然抬头。

……不是。

“你来做什么?”

鸦青静静地看着他,“公子说,让我跟着你。”

“你家公子呢?”

鸦青没有回答。

谢君逸靠在马腿上,无力地垂头。

不知过了多久,鸦青突然出声:“她来了。”

“阿青!”

褚爻停在鸦青身侧,确认她无事后,才问:“他怎么回事?”

鸦青将一切事无巨细地告知褚爻,包括谢君逸并非桃花坞的二少舵主,而是真正的少主,谢君安的影子这个秘密。

“没想到桃花坞还玩这一套呢。”

江旻下马,单手托着下巴思索,“他身受重伤,先前落在桃花坞手中,还只能落荒而逃,今日就能杀近百人?”

褚爻忽地看向身后,俞劭正盯着地面发呆,明彧在收敛护卫的尸身,似乎并无异常。

“不知柳如烟用的什么药,三日前他就不对劲了。”

谢君逸见褚爻终于看向他,开口道:“这次……我可以求得一卦吗?”

褚爻迟迟没有回答,四周不安的气息不断跳跃,她的注意力几乎没有放在谢君逸身上。

指肚抚过短箫,猛地掷出,“铛”的一声后,回到褚爻手里。

谢君逸见褚爻的目光被夺走,一股恨意油然而生。

褚爻从马上跃起,长箫横至明彧腹前,将他推向后方。

“退!!”

长枪势如千钧,从空中崩下,褚爻双手握箫,腰部用力,猛地上挑。

巨大的铮鸣之声盖过蝉鸣,荡出的劲气震落无数绿叶。

季知禅无法压下褚爻的长箫,惊讶过后,胜负欲上头。

两人僵持不下。

箫身缩回一半,季知禅收势不及,褚爻压枪滑打,击中腰侧。

这种伎俩只能用一次,褚爻抓住时机,再接劈、扫、撩、戳。

季知禅负伤败退,一柄飞刀从袖中射出,直指明彧。

“当!”

俞劭出剑打偏了飞刀。

褚爻施展轻功,落至季知禅消失的枝头,不见其踪影。

褚爻落回原地,见谢君逸闭目,不由问道:“断气了?”

江旻蹲下身为他把脉,“没有。”

褚爻点点头,走向明彧。

明彧的外袍在混战中沾染尘埃,额前垂下几缕凌乱的碎发,仍无法挡住他眼中奕奕的神采,丝毫不显狼狈,“救命恩人,终于想起我来了?”

“我若忘了,方才你就死于枪下了。”

明彧抱拳,“多谢侠士仗义相救。”

褚爻问:“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看这些人身上穿着的战甲,似是扶风军的样式。”明彧话锋一转:“只是不知为何,他们将我认作……那边躺着那位的同伙,后来那刺客,莫不是也认错人了?真是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

这话谢君逸都有资格比他说。

褚爻摇头:“我倒是知道些内幕,这群人……包括命在旦夕的那小子,都是来杀你的。”

“怎会?在下一介小官,又在景阳任职,怎会得罪扶风的人?我好不容易告假,想去长清省亲,没曾想遇上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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