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瞻望四周,时不时还要回答太子殿下一些音律上的问题。

太子见她心不在焉的,笑了一声,道:“和我在一起很紧张吗?”

“有一点。”她哪是紧张啊!她分明是在警惕,话不投机至此,李惟心生嫌弃,只想快点下山。

过了一会儿,一行人行至山脚,太子对玉笛痴心一片,拿到它后如获至宝,要在此地休息片刻,继续研究。

随行的老太监手脚利落,不消片刻,就在树荫下支起一个凉棚,桌上摆着雪柳素花。

李惟刻意和他保持距离,站在烈阳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山坡。

赫连霆姗姗来迟,背着双手朝着凉棚缓步走过来,从李惟身边掠过,“三弟,今日又得件什么宝贝?”

两人的关系算不上和睦,若是换作平常,谁都不会主动找话,太子呷了口茶,指了一下桌上的玉笛,“舞阳送来的。”

“倒是稀罕玩意。”赫连霆脾气暴躁,并不是个能沉住气的人,他昨晚得知赫连筠的计划,便按耐不住心思,想在上面再添一把火。

他没有表现出不悦,继续说道:“既然三弟如此喜爱,不如找个地方吹奏试试。”

太子确实有这个心,可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语声嘈杂,便打消了心思,“琴技平平,吹出来会让人笑话的。”

赫连霆状做诚恳道:“前面不远处有座月老庙,今日来的人都去了护国寺,月老庙的人应该会比较少,而且寺庙后面有个镜湖,静谧安宁,景色也颇为雅致。”

太子抬头看他神色平淡,不由得心中信了几分,“好。”

两人商议好后,就准备起身离开,李惟心中暗骂那两个纸糊的驴头,从下山到现在,她屁股都没沾到凳子休息一下。

她悄悄躲在一众宫女和太监身后,而赫连霆走在前面却一直留意着她。

不久,到了月老庙,院里的小僧引着他们去了后山。

李惟留在一间小屋子休息,蓦然间,想起钱香让她来着求姻缘,好像就在着附近。

不一会儿的工夫,门板嘎吱响了一声,有个宫女端着一壶凉茶和一些果干进屋,“休息好,就出去接班。”

李惟应了一声。

宫女放下东西,掩上门的时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李惟有些诧异,但她嗓子都快渴冒烟了,没想那么多,只是盯着那个水壶。

很快,裴鹤玄猛地推开门,迈着大步进屋,目光阴郁,一双眼睛宛如毒蛇。

李惟一愣,端着碗的手悬在半空中,水险些溢出去,漂亮的眼睛写满了控诉。

裴鹤玄停在原地,迟疑了片刻,进屋关上了门。

李惟正欲喝水,裴鹤玄心中颇不是滋味,一手按下,轻轻捏着她的腕骨,眼神中透出几分精明和耐人寻味的打量,“真是什么人的水都敢喝?你就没有什么防人之心吗?”

“怎......怎么了?”李惟心里登时跟揣了个兔子似的,怦怦乱跳。

裴鹤玄轻声道:“赫连霆让人在茶水里加了媚药——”

话未说完,李惟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窟,冻僵了。

方才不是没喝吗?裴鹤玄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心下疑惑,看了一眼茶碗,又掂了掂茶壶。

“......”

空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李惟眼睛蓦地睁大了,整个人僵住,此时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她脑子飞快地运转,咬着牙问道:“这媚药可以解吗?”

裴鹤玄眉梢一抬,道:“如果说不可以你想怎么办?”

李惟渐渐回过神来,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把贞洁当命的人,小声道:“......来的路上看见月老庙旁边有个湖,我觉得我可以跳下去试试——”

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裴鹤玄皱了下眉头,打断她说道:“我让人提前给你换了,这茶水里没毒。”

李惟闻言,松了口气,裴鹤玄不等她在说什么,拽住了她的手腕,“跟我走。”

“做什么?”李惟用不解的目光看他。

裴鹤玄嘴角慢慢弯起,“给人腾地。”

他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在太子身边安插一个自己人。

李惟一头雾水,还在游神之际就他拽出了屋子。

两人匆匆离开,屋子马上就走进来一对相拥在一起的男女,磕磕绊绊地倒在榻上缠绵。

赫连霆费劲心思在茶水中给太子下药,此时此刻的心情,简直是要放鞭炮庆祝一下。

殊不知,裴鹤玄偷梁换柱,将李惟换成了太子身边的贴身丫鬟。

太子身边的总管太监郑懿听到消息后,捏了一把冷汗,赶紧派过来几个人在周遭盯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太子神智渐渐清醒几分,穿戴好衣服后,一边让太医进屋检查身体,一边听郑懿讲述事情经过,“二皇子在茶水里面下了东西,殿下不小心中计,好在裴詹事及时发现,将二皇子准备的人,换成了咱们的人,成功化险为夷。”

太子缓了会儿神,瞥了一眼榻上眼角含着泪的女子,心下隐隐生出几分愧疚,毕竟中毒的人是他自己,她并无过错,“伺候的不错,以后就留在身边吧。”

他思忖一阵,又问道:“裴詹事去哪了?”

太医诊断完就行礼离开,郑懿上前帮太子穿上鞋子,答道:“上次国公府的事有进展,裴詹事先去忙了。”

“还是裴詹事靠谱,国公府的事必须查明白,一定要让赫连霆和舞阳付出代价。”太子面色发白,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对了,方才舞阳派过来的丫鬟在何处?”

郑懿话说的很慢,“老奴方才让人在周围找了一圈,并未找到,估计是发觉事情败露,逃回去了。”

太子面容登时变得冷峻,“下次倘若落在我的手里,我一定杀了她。”

天色渐暗,被说成忙得似走马灯一般的裴詹事,此时面色阴沉如水,“你是不是早知道那壶茶水有问题。”

“我真的不知道啊。”李惟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仰头看着那棵系满红绸的月老树,思考怎么爬上去。

裴鹤玄眉头紧蹙,“那你还喝?”

“侥幸了一下啊,谁能想到长公主安得是这个心。”李惟颇有些无奈,“而且,下山前有人给了我解药。”

裴鹤玄道:“谁?”

“保密。”李惟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笑容,旋即转移了话题,“这棵树真的有那么灵验吗?”

倘若告诉他给自己解药的是南星,指不定又能想出什么阴损的计策。

裴鹤玄见她不愿说,也就没多问,“求神不如求己。”

李惟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红绸,念道:“郎情妾意,佳期如梦,琴瑟和鸣,方得始终。”红绸明显有撕扯和剪断的痕迹,“看来也有爱而不得怨偶。”

裴鹤玄拿走她手上的红绸,只觉得这字好不如他闭眼写得好,“你是来求姻缘的?”

爱情或许是这世间最美好,最纯粹的东西,李惟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一不留神就会让这东西沾上污血,她低声说:“不是我,我不求姻缘。”她只求能亲手取走赫连旭的首级。

虽然看不到裴鹤玄的脸色,但他只是沉默,李惟就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威压笼罩着她。

谁惹到他了?

裴鹤玄把手里的红绸挂到树枝上,又拿走了李惟身上的荷包,默然有顷,“这又是什么?”

这会儿李惟已经蹿到了树干上,“裴大人,你怎么能不问自取呢?”

裴鹤玄一笑,说得无比轻巧,“你在说我偷东西?”

“完全没有,大人能不能先扔给我?”李惟不是武功盖世,爬到这个高度也是费了一番力气,她不太想再重新爬。

裴鹤玄挑了一下眉,把玩着手里的荷包,一副悠然神往的模样,说道:“说些好听的我就扔给你。”

李惟:“......”他是三岁孩子吗?夸奖一下才能做事。

她无奈道:“裴大人,我没读过几本书,说不出好听的。”

四周无人,一阵清风吹过,两人耳边只听得见风吹野草的簌簌声。

人都快爬上树顶了,裴鹤玄将荷包扔了上去,身上不经意间露出几分少年气,“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李惟系好荷包,往下看了一下,发现这里距离地面确实有点高,但裴鹤玄能接住她吗?李惟本着两个人四肢都能健全的想法,踩着树干,一点一点的往下降。

然而,还未等她完全落到地面,裴鹤玄耳力奇佳,听见不远处有十几人在悄悄靠近。李惟也察觉到了,瞧着裴鹤玄脸色不对,立即从树上跳了下来,拽着他去草深茂密处。

裴鹤玄略一凝神,轻轻拨开齐腰深的蒿草,“我去找太子,你不要再上山,注意安全。”

淡淡的花草香气中夹杂着血腥气味,李惟点了下头,打算先暗中观察情况,不过,等裴鹤玄离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寺庙中就传来兵器交接声。

太监、宫女四处流窜,太子大惊失措,瘫坐在地上大喊呼救,“来人啊!有刺客!”

郑懿险些被逃命的人撞倒,好不容易爬到太子身边,死活也没能把人拽起来,焦急道:“太子殿下,我们先躲起来吧!”

院子遍地都是尸体和污血,太子向来养尊处优,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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