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柔看着他垂下头,默不作声地红了耳尖。

小孩的心思难猜,变化得又快,她不知晓裴寂想到了什么。

“多,多谢义母。”裴寂在这样的情绪下,连呼吸都滞涩了。

“嗯,不够同我说。”沈元柔道。

前些时宫中男子争宠,哪位贵人伤了腿,皇帝手上的生肌膏就这么一瓶了。

但过些时日会有外邦使臣进贡,正是在春猎之后。

生肌膏应当能用到那个时候。

裴寂垂着头,轻声道:“您待我真好,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他克制着自己,不许自己露出伤心的模样。

而后,那股清幽的香气渐渐逼近,在他心跳如鼓,有些慌乱时,那双结实的手臂虚虚地将他拢了一下,带着安抚的意味。

“好孩子,”她低柔地安抚,“世事无常,我知晓你难受,以后不必忍着了。”

裴寂在她怀中僵了一瞬,下一刻,过分的酸涩充斥着了他的眼眶。

裴家式微,他学会了隐忍,这一路上他都是忍过来的,可义母此刻告诉他,不必忍着。

女性长辈给予的安抚,让裴寂联想到了已故的母亲,她也会在他难过的时候抱一抱他。

终究是情绪胜过了理智。

裴寂紧紧地抱住她,额头抵在沈元柔的肩头,颤着肩膀哭了出来。

沈元柔总是充满了力量,兴许是她的年龄、阅历、身份地位,亦或是手段使然,这样抱着她,裴寂好似就获得了片刻的心安。

沈元柔虚虚拢着他,轻拍着裴寂单薄的脊背:“哭吧。”

哭出来就好了。

裴寂其实需要很多的关爱,可前世政务过于繁忙,沈元柔并没有将心思真正的放在故人之子身上。

她先前不知道养一个孩子要分出很多的心神。

在沈元柔看来,养一个孩子,不过是给他提供好的环境,吃用精细,从不短缺,前世她也是这样待裴寂的。

但此刻听着他逐渐沙哑的哭声,沈元柔改变了念头。

或许她该去请教一下友人,了解怎样才能养好一个孩子。

裴寂哭了很久、很久。

她一下下拍着少年的脊背,感受他逐渐平复下来。

直至他哭过了,才红着眼尾,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义母,我将您的衣服弄湿了……”

他的声儿还有些哑,此刻懊恼地看着她肩头的水痕:“我为您清洗吧,洗干净了,我再给您送过去。”

“不必了,”沈元柔垂着眼睫,指腹拭过他的眼尾,擦掉那滴眼泪,“好受些了吗?”

“我真是,我真是太失礼了……”他还在谴责自己。

“哪里失礼了?”沈元柔微笑着看他。

裴寂轻轻抿了抿唇,有些不好说出口:“我将义母抱得那样紧,哭得那样大声,还将义母的衣服弄湿了,实在是,实在是有失,公子风范。”

他险些咬到舌尖。

真是太羞耻了。

那股可爱的、惹人逗弄的劲头又上来了。

沈元柔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下次再想哭,可不能蹭在我的衣服上了。”

她本就是逗弄裴寂,谁知这孩子反倒认真起来。

“下次哭,我不会……”裴寂顿了顿,对上她含笑的眼睛,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掉进了她的陷阱当中,“我不会再哭了。”

“人有七情六欲,为何不许自己哭,”沈元柔好笑道,“若是下次你还想哭,义母再将肩膀借给你?”

裴寂便别过头,轻轻道:“我下次不哭了。”

他有些难为情地攥着袖口,好似不看着她,就能忘记方才那些事。

“你无需处处忍让,不论是在哪,若有人敢委屈了你,便还回去。”沈元柔墨黑的眼瞳凝视着他,“你身后是太师府。”

她说的是入宫后。

沈元柔想,依着他的性格,定然会因着不想给她添麻烦,从而去委屈自己,如若长皇子或者原家公子欺负他,他也要忍让的。

“你不能委屈自己。”

裴寂望着她,他好像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他还记得长姐在世的时候,父亲都要嘱托她:

“要好生学习,要尊师重道,不能惹麻烦。”

“不要跟同窗起冲突。”

即便是徐州首富,因着商人的身份,在学堂面对滋事的女娘们,长姐也只有避让,她们被父亲一味地教导忍让,不给家里惹麻烦。

可义母现在告诉他,不能委屈自己,他随时能反击。

因为他身后是义母,是太师府。

从来谨慎的人,突然有底气起来:“裴寂定会谨记义母教诲。”

“家主。”门外传来月痕的声音。

沈元柔侧眸:“何事?”

月痕并没有立即出声,一旁的裴寂乖乖垂着头。

她看了那孩子一眼,再次拍了拍他的肩,朝着门外走去。

脚步声渐远,裴寂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缓缓将手放在被沈元柔拍过的位置。

初春还有些冷,她的体温已经不在了。

他有些眷恋那个温暖的怀抱,犹如依赖着大鸟丰满羽翼的雏鸟。

裴寂甚至有些后悔,后悔方才没有及时感受肩头的温度。

“太荒唐了。”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裴寂怔然出声。

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他在内心小小地谴责了自己一下,而后撑着头,开始誊抄那些书册。

得尽快抄完,否则入宫做伴读后,时间恐怕就没有这么富裕了。

曲水为他端来一盏甜羹:“公子,入宫不能带仆从,我总为您担忧,您自个儿不害怕吗?”

他从来没有见过裴寂失态,他永远都是这幅温和有礼的模样。

瞧不出害怕。

“有一些。”裴寂如实道。

但他不能因着对未知的害怕,而不去这样做。

他除了义母,没有什么可依仗的了,做伴读是目前唯一能让他身价上涨的机会。

唯有这样,将来他才能嫁个好人家,并不被人家瞧不起。

义母对他很好,也很可靠,但这不是他全身心依赖义母的理由。

他要争气些,直到义母看到他的价值。

书房。

沈元柔蹙着眉头:“东西可找到了?”

“不曾,”月痕顿了顿,“上午公子来过这附近。”

沈元柔扬起眉头:“你怀疑裴寂。”

她陈述月痕的态度。

“属下不敢。”她当即垂首。

“什么敢不敢的,而今此事还未曾查个水落石出,府上之人便都有嫌疑。”沈元柔随意地摘下一片枯叶。

“今日的花没有换吗?”

书房的花三日一换,从没有一日遗漏。

月痕心中道,今日当值的未免太不像话,忙应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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