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兄长拎这些做什么?”
此时夜已深,又是腊月,外头寒风凛冽,郁竺见武松手上拎着东西,怕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完的,连忙让他进了屋。
武松低着头没有回答,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郁竺这才发现,不光有条案和香油,还有些酒肉。
“兄长,这是刚才酒宴上没吃饱吗?”被这一出整懵了,郁竺未经大脑便脱口而出。
武松闻言倒是笑了出声:“我当妹子心情不好,却还有心情开我的玩笑。”
言罢,他将那条案放在屋子的南方,又把酒肉一在案上摆好,然后点起香油,这才道:“先前在那云隐观你我结为兄妹,当时条件不便,未曾有正式之礼,我想着今日正好,就将此礼补上。”
郁竺闻言,心中恍然,回忆起当日武松确有此言,只是时光荏苒,她几乎忘得差不多了,不想武松竟然还记在心上。
“这些日子早已将兄长当作自家哥哥,这等虚礼补与不补,又有何妨?难为兄长还惦记着。”
武松闻言轻哂,立在案前,将两个酒碗斟满,递了一碗给郁竺,自己则端起了另一碗。
月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两人的肩头。
武松将手中的酒碗高高举起,看向郁竺:“今日你我正式结拜为兄妹,虽无高堂在上,但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说罢就将碗中之酒倾洒在地面上,郁竺也有样学样。
做完这一切,屋里再度归于寂静。郁竺其实不太明白武松为何要挑今日晚上这个时间来补上结拜仪式,但她知道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便静静等候下文。
果然,漫长的沉默后,武松的声音再次响起:“今日方知妹子胸中凌云之志,武松敬佩。”
所以?是看到自己与吴胜一番争论,特意来安慰自己,表示支持?
郁竺觉得怕是没那么简单,但还是接着武松的话道:“兄长言重了,不过是吴胜屡屡相逼,我憋着气罢了。”
武松点了点头:“妹子有此气性是好的,出门在外,若是一味软弱可欺,难免遭人欺凌。”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似乎在衡量着接下来的话语重量,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继续道:“你我既已结拜,妹子又将我当做亲哥哥,那我问几句话,妹子如实告诉,不得瞒我。”
郁竺闻其言中之意,心中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却还是应承道:“兄长尽管说,我知无不言。”
“好。”武松深深看了郁竺一眼,眸子里的千言万语像是在寻找合适的出口。
漫长的沉默中,郁竺的心跳逐渐加速,一股无形的压力将整个空间挤压得如同即将破裂的气球。
终于,武松的声音划破了这份压抑:“在张都监府上,你放在阮进身上的那封牛皮袋书信,是早就写好的吧?”
郁竺心中微澜四起,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她轻轻颔首:“不错。”
见郁竺答得坦然,武松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但心中的疑惑却野草般疯长:“你一直心怀离府之意,此番布局,可是料定我那晚会回府?”
“是。”郁竺抬眼,直视着武松,目光相接时,武松却似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视线,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
“马院里那番话,是刻意说给我听的吗?”
“是。”
时间像静止了一样,周围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连窗外偶尔传来的夜鸟鸣啼也显得格外清晰。
郁竺瞥见武松的手,紧紧攥着酒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轻叹一声,再次斟了一杯酒,递向武松,对方却雕塑般未有任何反应,酒杯悬在半空,最终只能无奈地收回。
“兄长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何能预知你那日会返回府中,又为何清楚你会从那个角落翻入院内吗?”
“为何?”武松的眼神没有聚焦,飘飘的越过郁竺,看着她身后的空气。
郁竺深吸一口气:“因为我做了一个梦。”
“梦?”
“对,一个关于未来的梦。”
刻意忽略武松的目光,郁竺径自说了下去:“中秋那日不久,我便梦到兄长被刺配恩州,蒋门神派人在飞云浦杀害兄长,但兄长得以逃脱,回到都监府寻仇,一连杀了十五个人,我也死在兄长刀下,后来官府要缉拿兄长,兄长便四处漂泊无依,了此一生。”
随着郁竺的话语落下,武松的眼神逐渐恢复了焦距,凝视郁竺的眼神中难掩复杂之色,良久,他笃定道:“你不是玉兰。”
这是他第二次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但郁竺并未感到意外。武松虽与玉兰此前并无太多交集,但他心思细腻,短短相处便能摸清一个人的性情。
失忆之说,虽能解释那些突然掌握的学识技能,却无法掩盖她与玉兰迥异的性格。逃离都监府后,她更是未曾有过丝毫掩饰,武松能发现这一点,并不奇怪。
此时若再用失忆来搪塞,无疑是对武松智商的侮辱郁竺略作思忖,抬眼望向武松,说道:“兄长以为,人之所以为人,其根本在于躯体,还是灵魂?”
武松闻言,不禁一愣,略一思索,却觉这话中似有玄机,不禁疑惑,躯体与灵魂,难道还能分离?
未等他开口,郁竺又道:“兄长认下的妹子,一直都是此刻的我。”
武松听闻此言,心中惊涛骇浪翻滚不息,他虽曾听闻戏文里借尸还魂的离奇故事,却总觉是虚构,未曾相信过这等奇事。然而此刻,这番场景真真切切地在他眼前上演,令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抬眼看向郁竺,中秋之夜太过久远,彼时那女子的面目已在他记忆中模糊,但眼前的她,和他一起从那如地狱血海般的都监府中逃出,又一路扶持。
确实,她从未害过他,甚至在遇到她之后,武松觉得自己那如草芥般的性命,也仿佛挺直了起来。
因此,即使他早就发觉郁竺的言语中,有许多不能细细推敲之处,却还是选择相信她。今日补上结拜仪式,本也是为了告诉她,无需畏惧旁人言语,却不知为何到了此处,还是将梗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幸亏,郁竺没有因为他的不信任而生气。
思及此处,他自嘲地笑了笑:“是兄长愚钝了,问出这番浑话,妹子别放心上。”
“哦?是吗,我倒不记得兄长说过什么。”
二人相视一笑。
此时夜已深重,即便以兄妹相称,武松亦不好在郁竺房中久留,如今话已说完,收拾好桌案,他便转身离去。
行到门边,武松却突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以背对着郁竺的姿势开口道:“妹子但有所求,只管放手去夺。不争不抢,哪里会平白落得好事,且去拼他个天高地阔!”
说完,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走进寒风里,留下一扇紧闭的门给郁竺。
郁竺盯着那扇门,许久,蓦地笑了。
*
年关将近,各项事务纷至沓来,盐铁课税、垦田、水利、积案……郁竺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她本没有接触过这些事务,全靠硬着头皮现学。
不过,刀在石上磨,人在事上练。一番时日下来,也将郁竺磨得有个“能吏”的样子了。
因韦暄对她的充分信任和重用,官衙内的公吏们有所顾忌,未有再当面出言冒犯,郁竺耳根清净了很多。更有些本性纯良之人,自始至终都未曾为难郁竺,她也便常向这些人虚心求教,久而久之,也结识了几位相熟的同僚。
譬如,那天指明“文案先生”在何处的公吏,郁竺和他相处得便不错。他是本府的孔目官,名叫李典,青州人士,人虽有些迂腐,却是难得的正直之士,业务也都精通熟练。
他手上业务繁多,刑狱诉讼、财物账目、遣发事务都有涉及,用酒楼银子的进项填补公田钱的事儿也要在他手上过一遍。这事儿本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李典不敢妄自决定,犹豫着是否要向慕容知府禀报,郁竺探得消息后,立马拎着厚礼上门拜访他的家眷,和他浑家钟氏姐妹相称,弄得那李典十分不好意思,事情也就含含糊糊地带过去了。
韦暄效率倒是高,很快便谈妥了新乐楼的相关事宜。腊月二十之日,伴随着阵阵爆竹声,“善义楼”在一片喜庆中开了张。
武松则一直在各大户间奔波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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