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垠昏睡了三日才醒。
这期间,顾西瑗白日跟着祁璎上山采药,路过野薯地,两人皆双眼放光,药也不采了,吭哧吭哧挖了一堆,背篓里装不下,顾西瑗便一路兴冲冲捧着。
天生地长的野薯,还沾着湿泥,又大又圆,烤得满院飘香。
殷明垠醒时嗅见一股浓醇的烤野薯香味,是他很熟悉的味道了,快刻进骨子里。
失焦的视野慢慢变清晰,眼前逐渐描画出一张脸,和梦里的面容一模一样。
只是梦中少女如此极端疯狂,她站在悬崖边,藕粉色裙裾随山风扬起,衣带飘摇,握着刀转身毅然决然跃下了山崖。
他在梦里无数次地伸手,想拉住她,想一遍遍诉说自己是谁,想告诉她他绝不会像殷明荆那样伤害她,她不需要害怕到连性命也不要了……
但冰冷的人皮面具封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
徒然伸开的五指,只能眼见那一片衣带如天边的云彩远去。
殷明垠睁眼时胸膛起伏,睫羽颤动,绯红的眼尾陡然滑下一滴泪,浸湿了泪痣没入鬓发……
随即看见面前一张熟悉的脸。
梦里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的少女此刻就趴在他面前,凑得很近很近。
她头上随意扎着小揪揪,是山中少女为方便做活而扎的发型,发间不着珠翠,只簪了一朵粉白色的山花。
花瓣娇嫩滚着晨露,她发梢也挂着小水珠,像刚从山林中归来的小鹿,一双杏眼圆睁,睫毛软软翘翘的,鼻尖还沾了泥,瞧着灵动鲜活,与梦境里的判若两人。
殷明垠蓦然坐起,浑身的伤一瞬崩裂,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他好不容易养好一点的脸色一朝回到解放前,看得见耗尽最后一丝血色,苍白又恍惚。
顾西瑗吓了一跳,差点弹身而起,随即被一双手臂搂住,紧紧锢进了一个怀抱。
少年身躯单薄,乌墨长发垂下,薄薄一层被子滑落,露出伤处洇出血红的纱布。
他喉咙干哑,唤不出字句,只发出断续的哽咽。
顾西瑗瞪大眼,闻见了血腥味,三两下挣脱出来,瞪着一双杏眼想扇他巴掌,抬眼只愣愣瞧见泪如雨下的少年。
殷明垠哭得毫无避讳,睫羽湿湿漉漉像极了那日大雨里的样子,滚珠似的泪一滴一滴顺着白得病态的肌肤落下来。
他分明在哭,神色却似欣喜若狂,看着她不断掉眼泪,好像她是他死而复生的太奶奶。
顾西瑗:“……”果然漂亮的人哭起来也漂亮。
不过这算什么?持靓行凶?
长了一张好脸就能随便对女孩子动手动脚了?
他是不是扮侍女扮上瘾了,还觉得现在可以跟她姐妹贴贴呢?
顾西瑗皱起眉毛,不耐烦吓唬他:“收!”
殷明垠的哽咽应声而止。
他自知失态,脑子后知后觉同步了目前的状态,抬起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
这一擦,整个人怔在原地。
人皮面具呢?!
顾西瑗抄起手,懒懒睨着少年慌乱无措地在脸上摸来摸去,食指挑起一张薄薄的肤色面具,调侃:“找这个呢?”
“……”殷明垠抖了抖睫毛,像后颈皮被捏住的猫,难得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
顾西瑗眯起眼,稀奇地瞧着那张清冷的脸露出“完蛋了”的滚动弹幕。
呵,解释吧。
看你怎么解释!
屋里陷入诡异的沉默,一片寂静中,少年垂下湿漉的睫毛,像突然诈尸的尸体又默默躺回去,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顾西瑗怒不可遏扑上去:“装傻有用么!”
两人拉住被子较劲儿,顾西瑗挣不过他的力气,好胜心顿起,索性手脚并用扒上去,熟门熟路骑在少年身上,生生把被褥扒拉下来,露出那张慌慌张张的脸。
“对不起。”他认错极快,湿润的睫毛轻轻颤抖,又轻又哑,“瑗儿,对不起。”
顾西瑗愣了一下,差点被这楚楚可怜的脸唬住,随即想起这是个演技高手!
“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
殷明垠眸底浮现出短暂的迷茫,并未深究“警察”是什么,用这辈子最快的反应速度迅速解释了一遍,又慌又急,甚至出现了点口吃反应。
顾西瑗才不想听他的“苦衷”,那些理由她早猜到了,觉得只有揍他一顿才能解气!
“瑗儿,”殷明垠满眼的慌乱,冰冷的手握住她纤细的指尖,拢入掌心,“我只愿你远离这京城纷争,远离伤害,若你气我瞒你,打我骂我都可以……”
顾西瑗愣了下,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人非不让她回云京的原因。
她低头一瞧,觉得这姿势不太雅观,便挪开坐了下来,稍稍冷静了下。
指尖拢在少年的手心,她瞧了一眼,把手指抽回来。
殷明垠捕捉到她的小动作,手指有习惯性收拢的动作,顿了顿苦苦一笑,无可奈何地松开,任她从他手中溜走。
“为何跳崖?”
过了许久,顾西瑗扭头问他。
少年低着眼一语未发,长长的墨发柔顺落在双肩,唇色浅白,毫无半分血色,通红的眼尾泪痣蛊人,秀丽得像个女孩儿。
顾西瑗收回目光,不知往哪看,便盯住屋里堆叠的药草:“掉下山崖时,可是你护住了我?”
“……”
默了会儿,顾西瑗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听少年低声道:“那是我该做的。”
顾西瑗摇头:“不,那不是你该做的。”
殷明垠抬眼看她,须臾红了眼:“小姐……”
“六殿下这一声‘小姐’,我当不起。”顾西瑗起身,缓缓向他鞠了一礼,“先前不知你的身份,胡闹任性了一些,还请殿下念小女不知,莫要怪罪。”
殷明垠愣住了,他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身份暴露会是如何,大小姐的脾气他最是了解,她看似是只温顺小绵羊,实则是个火铳。
猜过大发雷霆,猜过指着鼻子骂,猜过扑上来骑在他腰上揍他,抱住手臂啃他抓他挠他,就像平时打打闹闹一样……
没想到会是这样,端庄有礼,客气疏离。
却比任何形式的发脾气都更叫他难受,好像一夕之间,所有的朝夕相处都不作数了。
顾西瑗见他沉默,想是还记着她平日为所欲为的仇,便轻叹一声:
“跳崖这事儿,算我欠你的,宫里太监那事儿,也谢你替我背锅。只是今后,将军府再留不得你了,虽然我理解你所行之事,可欺骗到底是欺骗,利用也终究是利用,便算两清如何?”
他仍然沉默,顾西瑗也懒得多说,她真的是跟殷家的人八字犯冲。
“对了,这儿是京城附近的山村,路上多亏祁璎祁郎中背你回来,救治照顾,你记得谢谢人家。”
该说的说完了,顾西瑗一身轻松,拍了拍手:“既你醒了,我便先走了,江湖不见。”
手腕蓦然被冰冷的手指抓住,她愣了下,回身没能挣开,生生被那人拽了过去,便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盯住他苍白执拗的脸。
殷明垠一身的伤,脸颊白得如碎瓷,钳住她手腕的力气倒不小。
他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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