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缱绻,极尽莺颠燕狂之欢,季蘅睡得又香又沉。

袁熙如常辰初刻起身,神采焕发,他倚榻穿靴时,总不禁留恋般瞧了又瞧纱罗帐中的睡颜,上扬的嘴角难掩喜悦,低徊无穷。

“郎主。”几个婢女捧着巾栉,进屋伺候盥漱了。

而檐下,垂手侍立的缦双也瞧见了动静,不住周眄忖度:咱家娘子是不是也该起了?毕竟成亲第一日,新妇按例都要早早向长辈请安的……

她悄步近前寝榻,欲唤醒季蘅。

未料屏风后擦脸的袁熙提了句:“不急,且让夫人再贪睡片刻。”

“诺。”缦双无法,只能继续等着。作为陪嫁,她比旁的寻常下仆还要更谨慎些,生怕弄出差错,就损了甄家的脸面。

直到辰正三刻,季蘅终于自然醒了,她懒洋洋舒展开手臂,眯着眼睛,还有些涣散。

“水。”可怜嗓子喑哑,还沾了鼻音。

缦双听闻,忙掀开寝幌,端着一杯温水催促:“娘子可算睡醒了,都快巳时了,莫敢忘记您今日还得向翁姑行敬茶礼的。”

这一句,仿佛早八闹铃骤然响起,叫季蘅霎时困意全无,是噌地支起身,彻底清醒过来:“怎不早唤我?”

“是郎主不允,留您多睡会儿。他已经用完早膳,现下正当院舞刀弄戟,耍得好威风,瞧着也不急,想必无需赶早。”

郎主称呼的是谁,季蘅将水啜完,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了成亲的实感。而某处隐隐发痛的酸累,难免让她忆起昨夜之颠乱,仿佛降伏一匹烈马。

那小子实在笨拙生疏,找不准地儿,急得额间冒汗,还是在自己的引导下,尝试了几次,柳暗花明,才正经如愿,也不懂何为怜香惜玉,初尝过滋味后,便沉溺入迷,不到力竭,不肯罢休……

“快助我更衣梳妆。”

袁熙住的院子很阔,几乎够毋极的繁柯院两个那么大了,听说足足占了五亩地,婢仆更不少,其中最“处尊居显”的当数徐妪,她是刘氏指派的傅母,打公子幼时就照顾他了,现如今不太料理琐事,东偏屋有间属于自己的居室,喜欢倚老卖老,大家都得礼敬三分。

至于院里真正得力管事的大丫鬟,名唤素沁,年纪在侍婢当中是最大,快二十二了,不过早有婚约在身,对方是老家的远房表兄,姓潘名舟,如今也为袁氏效命,身居百夫长之职,前程还算不错。

除却侍从仓庚,还有淳尾、雏桐这两个侍婢,是常年近身服侍他的,也能说得上话。

“早。”

这会儿淳尾正盯着厨房操办早膳,见细宝过来,她有些热情,忙殷勤问:“你来了呀,可是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我们娘子早晨一贯胃口小,如今又天热,进不了多少食,只想用点汤汤水水。”

“方才彭娘已经叮嘱过了,夫人的饮食习惯我等都已记下。无论豆浆、牛乳、羊乳、酥酪,还有白粥、麦粥、菰米粥……凡她点出来,小厨房这边立马就能预备上。”淳尾笑说,“郎主早前便多次吩咐,少夫人的差事是咱们院里第一要紧的。”

闻此,细宝深感欣慰,差点有些喜形于色了。少将军如此上心,想来她们往后在袁府的日子不会难过了。

今儿是季蘅嫁入袁府的第一日,拜见姑嫜,打扮得必然端庄大方。

瞧见袁熙走进屋内,侍婢们便都知趣地退下,去外头忙活事了。

经过昨夜的欢爱后,袁熙待季蘅也没那么害羞了,甚至有些得寸进尺,时不时就想上手,比如现在,亲昵地从背后揽上她的腰肢。

虽说两人已经“赤诚相见”过了,季蘅仍被突然的触摸吓了一跳,她正低头拭镯子,这一抖,差点磕坏了玉。

“做什么?”

妆台上的首饰都是袁熙亲自挑选、早备好的,就等着她赏脸笑纳,至于带的那些丰厚嫁妆暂时还堆在府库,且等闲下了再抽空打理。

袁熙没说话,只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头,闭眼饱嗅一股清新的香气,叫人着迷沉醉。

“别闹,”季蘅被蹭得实在发痒,却是挣脱不开,只能怪嗔地睨了一眼,“我今日若被骂迟了,可全赖你。”

袁熙笑了笑,最后亲了下她的脸颊才肯松手:“好,尽管推到我身上——那先陪夫人慢慢将早膳用完。”

席间,还随俗各饮了一盏扶头卯酒。

大世族的礼节确实繁缛,不过,季蘅也没打算多认真讨好他们袁家人,这几年大家相安无事即可,毕竟再过不久,整个北方就要尽归曹操了。

当这个念头闪过时,她亦有些不合时宜的惶恐。

巳时末,夫妇俩相偕去往刘氏居住的符葆堂,甫一迈进外院门,就发现这会子已经来人不少。

有几名容貌齐整的小姬正俯首低眉地立于檐下,似乎在等待女君传唤。

袁熙知她好奇,贴心地附耳介绍:“最前头并排站着的那两个,是父帅近来较为宠爱的妾妇,往后一些节庆,估计会再碰见。”

季蘅颇惊讶,毕竟那些女子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居然就变成名义上的“庶母”了——啧,袁本初如今该有四、五十岁了吧,当真对着如花似玉的她们还下得去手?果然,男人无论多少岁,都喜欢漂亮、年轻、新鲜的。

“我是没想到这茬儿,忘了也给她们准备赏贺,怎么办?”

“她们哪里配收你我的赏贺,”袁熙却笑了,“不用太在意,平日里少有交道,甚至说不上什么话。”

“那我该如何称呼?”季蘅小声问。

总不能统称为少姑一号、少姑二号……

这倒难住袁熙了,之前都是那些人主动给他请安,他从未正经搭理过,连一个眼神也没多给,想了想:“就直接喊名字吧,左右都是贱籍,只比奴婢地位高些。具体叫什么,我倒不太清楚,等回去你还有什么疑惑的,一并可以问徐妈妈,她对这后院了如指掌。”

“直呼姓名恐怕不太妥吧,毕竟是长辈。”

“无妨。父帅贵为邺侯,姬妾多得何止那几个,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具体了,时而攻下一座城,便有一溜串儿的新面孔涌进后院,左右都扎堆晾着,全归阿母管束。你待宿氏稍微尊敬些就成,唤一句夫人,她是四弟的生母,算有点身份头脸。哦,还有个乌桓的胡姬,如今最为得宠,父帅常把她带到身边,你应当也不常碰见。”

季蘅听得五味杂陈,有一肚子的话想吐槽,这到底是纳妾,还是扫货买手办?

好在素沁十分机灵,凑到她耳边简单告知,左边的那位叫采商,右边的叫应徴。

季蘅点点头,安静乖巧地紧跟着袁熙进屋,不过,在经过那群姬妾时,她还是特意停步,略略施礼,以示友善。

待到了正厅,先听见一道响亮的通传声:“二公子过来请安了!”

绕过金围屏,瞧见端坐正中央的刘氏,抿了口茶,面色似乎不太好看,她旁边的席子,坐着敏成夫人,而邺侯,并未现身;左下方是几乎没有搽粉点黛的宿氏,大嫂文悫君则恭敬跪坐在右下方,温令磐座次之。

“孩儿携新妇甄氏,问母亲安、问敏成姑母安。”

“儿妇甄氏,拜见君姑、敏成夫人。”

盯着两个孩子行了跪拜大礼,后头三四个奴仆小心翼翼把那些赠与尊长的赏贺箱子抬了进来,刘氏一抖搂,将手中的白玉珠串收进宽袖,她扬起下巴,稍满意但又不太够,是对新妇淡漠道:“近日军务繁多,君侯难以抽身过来喝茶见礼,你不必吃心,也不要埋怨,这来日方长,总有你孝敬舅姑的时候。”

季蘅不禁露出端庄稳重的假笑,隔空拍起马屁:“而今国家危难,世道艰难,幸有邺侯匡时济世,呕心沥血,是以大义,儿妇崇之尚之,安敢拘泥小节,有所怨言?多谢君姑为儿妇费神。”

好伶俐的一张嘴。刘氏挑不出错,却也不太喜欢,微抬了抬手:“免礼吧,都坐下说话。”

“诺。”

可刚落席没多久,她又唤:“好孩子。”

季蘅愣了一下,见她确实是看向自己,连忙抬臂拢手,恭敬颔首:“在。”

瞧这生疏样子,毕竟是个刚出阁的年轻女郎,拿捏拿捏也不会太恣肆的,刘氏微笑道:“如今嫁进袁府,从此便是一家人了。往后若遇上什么事,只管来找阿母做主。”

“有君姑怜惜,儿妇大幸。”

又是虚情假意的一拜,场面话自然不能少。

身旁瞿妙兰附和:“端的是有些门第出身的娘子,果然气度不凡,不愧为咱袁府的新妇。”

“嗯,自是比那小门小户的瞧着要贴心些。”

“君姑谬赞。”

文悫君知道,这是在点拨自己和令磐,她心宽,倒不甚介意,反而抓尖儿陪笑脸:“您说得正是啊。记得上回见娣妇,还是在君姑旧岁的寿宴上,那样绝色的佳丽,我心里也多少惦念着,如今再见,人竟又美了几分。不枉二弟此番费心求娶了。当真是好福气啊!”

季蘅被她们夸得如坐针毡,正琢磨措辞,欲开口谦虚一番时,刘氏先说话了:“也见过你的妯娌,兄公袁谭之妻,出身江夏文氏,名唤悫君,你大可随熙儿,直接唤她嫂。”

又得忙不迭向其行礼了:“长嫂。”

然后对着文悫君左手边那个略显局促的年轻女子,停顿了下。

“啊,至于这个,你不必对她多礼。”刘氏略笑笑,显得有些轻蔑,“我那不体面的外甥女温氏,也是你三弟的一个侧室。尚儿还未娶妻,想着她与我这层亲戚关系,才叫她过来略坐坐——令磐,往后你可不要恃宠而骄,忘却自己的身份啊。”

季蘅赸赸的,只好对她微颔首,以示问候。

而温令磐这个小可怜宛如惊弓之鸟,连忙敛袂表忠心:“诺,妾万万不敢妄存非分之想!”

不难听出,这话不止敲打她一个,也是在暗戳某人脊梁骨的。

“宿氏,”刘氏忽提亮了嗓门,转而言,“听闻近来小四又病了?”

宿夫人毕恭毕敬地回话:“多谢女君挂念。前日君侯领着妾身与阿买外出游园,山光水色,蔚为壮观,父子俩还玩了会儿蹴鞠。也是丫鬟仆妇疏忽,未及时换掉孩子汗湿的小衣,他本就体弱,故而染上风寒,好在侍医说无有大碍,悉心照料便是。”

季蘅一听,都隐隐替她慌乱,心里连道三句不妙。

刘氏的脸色果然变得更加难看,可不嘛,人家刚推托说邺侯公务繁忙,你就炫耀他最近带自己和儿子出去玩了,摆明是要给人扇一巴掌,还特意打的正脸。

“我是小四的嫡母,怎能不记挂?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旁人还不知如何戳我的脊梁骨!”她忍不住怒道,“悉心?我看你身边都是些酒囊饭袋,连个小孩子都照顾不好!”

“女君说的极是,昨日君侯已经重重惩治过她们了。”宿氏叹气,“只盼着买儿尽快痊愈。”

多说多错,现在可别再提什么君侯了,纯属火上浇油。

“光惩治哪够,蠢材总归蠢材,天生的,便是打死了也变不出聪明脑子!”刘氏阴阳怪气道,“也罢,妙兰,晚些时候你去挑两个机灵稳重的,让她们随宿夫人回幼梨院,好生调教一番那里的人。”

“诺,老奴记下了。”

气氛略尴尬,袁熙清了清嗓子,道:“我这做兄长的,竟不知幼弟病了,实在失当,晚些时候,再叫上尚弟一道,替阿母去探望小买。”

“你去瞧他做什么,”刘氏却依旧忿愠,“一年有三季半都泡在药罐子里,没什么稀罕的,劳这一趟,省得再给新妇过了病气。”

宿夫人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些畏怕,听闻此话,心中实在忐忑,只好更低了头,并拿袖子挡住鼻口。

气氛一时无比尴尬,还是敏成夫人干笑两声,打岔道:“可别聊得太投机就忘却正事,到时辰该奉茶了。”她很清楚兄长偏爱这个宿氏,开口卖个人情也不难。

刘氏这才颔颐,暂且将教训宿氏的事翻篇。

“奉茶——”瞿妙兰施令。

闻言,季蘅不慌不忙地起身,跪坐至刘氏的案前。

她从丫鬟碧峤呈的漆盘里取了一盏,恭敬递去:“君姑请喝茶,愿您顺颂时祺,福寿绵绵。”

“好。”刘氏抿了一小口,气定神闲地点点头。

而翠峦很快奉上两个红锦盒,先打开一样较大的,螽斯瓜瓞的玉雕——这是刘氏给新妇的见面礼了。

“瓜瓞绵绵,螽斯延庆,还望你与二郎恩爱美满,子孙繁昌。”

“多谢君姑赐物。”

另一样是面长宜子孙连弧纹镜,敏成送的。

“这手信虽轻,却是我在玉虚观请玄阳真人亲自开过光的,聊表贺忱。”

“多谢夫人。”

“莫再见外了,随二郎唤我姑母就是。”

“诺,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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