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051(二更)
许敬宗在将这个问题问出来的那一刻,心中好像忽然之间就放下了一块巨石。
话没说出来的时候,他还要在那里权衡利弊,真已出口,便没有了给他撤回去的机会,就当破罐子破摔得了。
但虽说是放任事态发展,他的目光固然没敢直视面前的皇后,却还是一瞬不落地留意她的神情。
不过,或许从她并未因为这句话而有所恼怒,怪责于他问出这样的问题,就已经能够证明一点了。
他赌对了!
“那么许侍中觉得呢?”武媚娘开口回问道。
这个问题被先抛了回来。
许敬宗思忖了片刻后答道:“长孙太尉以礼法宗亲为借口限制陛下做出决策,却大概忘记了,这世上的规矩还是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仅次于天地,乃是人中最大的一个。”
“既然洛阳有水陆天地之运,又有天子所钟,那么要将洛阳重启为东都,实行两京并行的制度,并没有什么问题。”
“自陛下莅临洛阳之后所做种种也都是利国利民之举,绝不存在长孙太尉所说的陛下有愧于先帝之事。”
“如此说来,他是不该反对陛下重建洛阳的。”
武媚娘闻言轻笑了一声。
“许侍中你何必跟我在这里问东答西呢?你回的,与其说是陛下对长孙太尉的态度,还不如说是你对陛下重修洛阳的想法。”
真是个老狐狸。
许敬宗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但就像皇后殿下先抛出的是一句回问一样。
若是他上来就是一句他猜测“陛下欲除长孙无忌”,听起来也太不稳重了。
而不够稳重的人,在官场上是活不下来的,所以也只能慢慢交锋了。
他朝着面前代行天子旨意的皇后行了个礼,回道:“恕臣愚昧,还请皇后殿下解惑。”
武媚娘一边信手翻阅着许敬宗递交上来的礼节文稿,一边答道:“历朝历代,外戚和天子之间的关系都是最为微妙的,所以我既为皇后便当以身作则,为陛下免除这个麻烦。”
她忽然抬眸,语气中多了几分危险,“您知道武元庆武元爽等人吗?”
许敬宗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两位。
在陛下将武昭仪册立为皇后的时候,人
人都觉得既然连支持立后的许敬宗李义府等人都能得到这样多的好处那武皇后的娘家人也势必会因为她的身份抬升而地位水涨船高。
哪知道就在他们来到京城被授予官职后不久他们就被“升”官外派了。
更为惊人的是前往龙州的武元庆刚到任不久就死了武元爽也没多活上两年。在今年的年初也就是在天子移驾洛阳的时候病死在了邕州地界上甚至没能得到回来养病的批复。
谁看了不说这两兄弟真是倒霉透了。
但到底是倒霉还是活该知道内情的人必定心中有数。
许敬宗眯了眯眼睛。
以他们此刻所讨论的话题皇后殿下不会随便提到两个死人还是两个已没什么用的死人。
除非……
她是在用自己和长孙皇后比较又用武元庆和武元爽的结局来暗示陛下对长孙无忌的处置。
可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许敬宗的背后不由出了一阵冷汗。
他原本以为陛下至多就是要将长孙无忌彻底从权力中心给排挤出去给他保留一个虚衔后
或者便是找一个打发他的理由将他给派遣去看守昭陵也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满足了长孙无忌的心愿。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对于这位股肱之臣陛下是真起了杀心!
对应于武元庆武元爽的结局便是要令那位长孙太尉被流放致死!
那毕竟是陛下的亲舅舅啊……
但面对着这位皇后异常冷静的目光许敬宗在这一刻变得一团乱麻的思绪都被迫快速理清楚了。
不错长孙无忌从身份到地位都很特别可就因为这份特别他才比谁都不能直接欺压到陛下的头上去!
当他已越轨到了这个地步的时候与其只做小惩反而令长孙无忌还能如彼时那样以死威胁、以名分捆绑牢牢地压在陛下的头上——
还不如让他彻底退场。
武媚娘突然出声打断了许敬宗的思绪“这个问题以许侍中的记忆力难道是很难回答的吗?”
“不当然不是。臣只是忽然在想邕州龙州这两个地方没了刺史
是不是该当再安排一个新的过去。”
武媚娘语气从容,说出来的话却差点又让许敬宗吓了一跳,“好地方,自然要留给你的同僚是吧?”
同僚?
许敬宗可没几个同僚啊。
显庆元年,他在依然保留着礼部任职的情况下,被同时授予了门下省侍中的位置。
那是门下省的长官。
当然,三省六部制度下,门下省的长官可以有两个人。
好巧不巧的,除了许敬宗之外的另外一个侍中,正是韩瑗。
永徽六年废王立武事件之中,褚遂良与来济相继被贬,剩下的韩瑗作为盖有“长孙无忌党羽”标志的人,在行事中变得越发谨慎小心,唯恐被抓到什么针对他的借口。
大约也是因为陛下觉得他年龄老迈,又已凑够了声援武昭仪为后的人,这才将他给放在了一边。
可现在既要到与长孙无忌彻底翻脸的地步,那就要把任何一点可能掀起风浪的东西,都给从台面上拿走。
处置长孙无忌一事,需要从长计议,韩瑗却是可以先弄下台去的。
门下省少掉一个掣肘,对于陛下的诏令快速通过,无疑也是有好处的。
当然了,对许敬宗来说同样有好处。
这句已经更为明确的暗示,让他不必再对自己是否选错了立场而觉忐忑。
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够了。
但许敬宗大概不知道,在他离开了此地后,从一旁的帘幕后头忽然钻出来了个小身影,直接扑到了那位皇后殿下的怀中。
而武媚娘也一改方才的高深莫测,将这孩子给接在了怀中,脸上露出了几分更为柔和的笑意。
她点了点女儿的眉心,“在这里听得满意了?”
许敬宗来得可真是凑巧。
彼时李清月还在寻母亲商量,能不能将贾敦颐的兄弟贾敦实从瀛洲调回来,就在洛州地界上任职。①
听闻他和他兄弟贾敦颐为政理念相似,也都是能臣干吏,若只是在瀛洲地界上做个小官,实在是有点可惜,倒不如调到洛阳来。
洛州刚刚以贾敦颐的名义举办了一场水陆法会,若恰在此时将贾敦实调来,继续秉持“政在养民”的方针,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绝对是福祉。
李清月现在还没有这个办法快速改变粮食产量过低百姓被迫逐食的局面但起码在她能够做到的范围内她想尽可能地去做一点事情。
但这个建议不适合由她来提出。
毕竟洛州马上就要变成“东都”重地官员的待遇都要和关中的大州提到同等。
想想看长安京官的职位选拔放在铨选之中都是难度最高的那么哪里能因为她一个公主的喜恶就直接将此地长官的位置给占掉呢?
相比之下还是由阿娘来对父亲旁敲侧击让李治出于名声上“引为美谈”的可能性做出这个调动决定为好。
武媚娘对此自然没什么不可的。
她如今能接触到的官员有限说不定贾敦实就是其中一个
而她刚答应了下来许敬宗就上门了。
见李清月不打算直接被送出门去武媚娘也没拦着她。为防止许敬宗觉得这出由李治授意的暗示不够严肃她干脆让女儿先躲藏到了一边。
李清月到底不是正常的小孩并不会在此时弄出什么动静来。
故而当许敬宗离开的时候也没发觉他和皇后殿下的对话中还有一个小旁观者。
李清月仰头朝着母亲看来问道:“刚才的那段对话他能明白阿娘的意思吗?”
武媚娘回她:“若他不能的话他也不可能坐到侍中的位置上了。”
怕女儿听不明白她多解释了几句“门下省这个地方是很有意思的这里有你老师那样耿直谏言的人将评估之后对于方今时局不利的计划都给驳回也有许敬宗这样的老奸巨猾之人善于揣摩陛下的心意知道什么应该被通过什么不应该。”
李清月琢磨了一番这其中的意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这个部门看似手握驳正的权力但也有一个和皇权之间的平衡而处理这个平衡的人就是许敬宗。
“他历任数朝年近六旬也不是个听不清画外音的人。”武媚娘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说起来……”她还是有些忧虑地望着女儿的小脸开口问道:“阿菟会不会觉得你阿耶对于长孙太尉的惩处太过了?”
一个太过早熟的女儿真是不太好教。
她也已隐约看出来了,在女儿异常聪慧的表现之下,其实也有一副稍显柔软的心肠。
早在废王立武之事上就有端倪了——说的便是萧淑妃那件事。
好在此事并不影响到大局,她也无所谓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长孙无忌的情况不一样!
倘若阿菟真对他这位舅姥爷也产生了什么同情,又因为李治对她的种种宽容优待而跑去求情,武媚娘可以确信,李治可不会再管什么女儿能为她排忧解难,只会觉得孩子麻烦。
好在她的这种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李清月语气坚定地回道:“不过分!
她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盘根错节、势力往来的政治斗争,但并不妨碍她知道,她是早就已经给自己选定了立场的。
甚至她比武媚娘本人还要清楚,比起现在李治和长孙无忌之间的矛盾,她们往后面对的风浪还要更多呢。
若是连现在这样的都接受不了,那面对着如此之多的反对者,难道还要学习李治当年对着长孙无忌的态度一般,上门去给他们一一送礼吗?
绝不可能!
因她上辈子所接受过的教育,要让她在一时半刻之间完全当自己是一个政客,对她来说还有一点为难。
但没关系,她会一点一点改变自己的想法,让自己适应于这个时代,直到拥有改变这个时代的力量。
她朗声回道:“他既然是阿娘和阿耶的阻碍,那就应该被清除掉。
这不是要不要保住萧淑妃这样的问题,而是真正的政敌博弈。
“再说了,李清月扁了扁嘴,像是小孩子耍脾气一般说道,“他反对阿娘当皇后,在阿娘的封后典礼上垮着个脸,一点都不喜庆,我们来洛阳的路上他还专门来找茬,现在阿娘觉得洛阳堪配为东都他又不乐意……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武媚娘好笑地回道:“评判人哪里能只用喜欢不喜欢的。
但阿菟这话一说,她已不必担心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了。
剩下的事,也是该当由许敬宗来倡议发起的。
再往前走出一段路程,陛下的病也应该“痊愈了,那还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还能算有关系的,可能就是那许、郑二州交界之
地的演武了。
阿菟跟着阿史那卓云学了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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