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焱城连着下了七日雨,城内街巷积雨,防汛系统全开,用以疏散的沟渠满溢,亦散不尽持续而降的大雨,行人出行需淌水,低洼区甚至淹没车轴、需舟行方可过。

连日暴雨让城中百姓叫苦不迭,不少人家的收藏文玩返潮生霉,被褥湿冷,盖在人身上易生疹子,天气不好街头行人极少,瓦肆无客,商贩不出,多场红白日子从简或迟延,众人皆缩在家里抱怨这鬼天气。

天焱城地势破高,连日暴雨影响倒不大,周附低洼的郊镇乡下遭了严重水涝,无数房屋桥庙冲垮倒塌,死伤人数仍在持增。

中州偏南域的天焱城成水涝,北域两郡十二县遭旱灾,西南甘颖之地频发蝗虫,东岭山脉百里护山林突降天火,熯火三天三夜不灭,自入初夏以后,中州瑨国境内天灾频生,朝廷一面部署赈灾救济事宜,一面急召天怙司玄师,究其原因,如此多天灾相继降世,可见并非单纯天灾,许有妖祸作祟。

天怙司加紧排查,七日后向瑨圣帝呈上摺本。

瑨国多城受灾,乃是皇都天焱城内将有魔婴问世,天道降罚,以警世众。

魔婴降世的时辰,已被流瞻国师以天卦卜得,一时间,天焱城内无数即将临盆的孕妇被官差带走,平民贵胄一视同仁。

都是城内普普通通的百姓,好好的怎会孕有魔婴,孕妇本是阖家维护的宝,家人们眼睁睁看着将临盆的妇媳被官差带走,亲友们追喊着求饶着,皆被官差阻开,一夜之间,整座皇城乱做一团。

夤夜时分,皇家的金甲禁军,与天怙司的众天师将东宫包围,瑶侧妃亦在孕有魔婴的可疑妇人之列。

天空有瓢泼大雨,禁军及天师手脚再轻,绿漪院的人也感应到屋顶墙垣内外皆是人。

魔婴之事,已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无人不知无人不议,不料东宫亦不能幸免。闻得外头动静,宿女燃灯照明,初欲雪披了件外衫匆匆进了瑶夕的寝屋。

重重帷幔内,倚坐软垫的瑶夕面色寡白,渗了满额的汗,她心口发闷腹内绞痛,因身子极度不适,双手紧紧揪着被角。

初欲雪平日里给阿衡打下手,多少懂些医理,当即给姐姐把了脉,境况确实不妙,忙吩咐宿女去东院叫阿衡过来,宿女道昨晚国师夫人头疾发作,派人将阿衡请去看诊,还未归来。

如此不巧,好在东宫养着几个医师,初欲雪给姐姐喂着参茶,让宿女去叫太子快些派医师过来,宿女应声出门,骤然横出的一柄利刃,将人挡回。

轰隆—

惊雷伴着闪电劈下,寝屋门前落下一排手持法器的天师,为首的流瞻国师罩在蓑衣下,暴虐的雷雨声中,丹田气音传入内室。

“请瑶殿下随我等走一趟。”

初欲雪冲门前的一排人叫嚣,“瞎了你们的狗眼,这里是东宫,屋内孕妇乃太子心间上的宠妃,我姐姐怀的是太子的骨肉,你们谁敢动我姐姐,我定不让尔等好过,太子若晓得,你们亦吃不了兜着走。”

冷厉的嗓音穿透雨帘,流瞻国师道:“兹事体大,太子自有考量。”右手抖出一道明黄卷轴,“太子手谕,请瑶殿下配合天怙司。”

初欲雪不料,将姐姐捧至手心的太子关键时刻大义灭亲,竟亲下手谕拘走姐姐,眼下姐姐身子不妙,她自是不肯配合,干脆与一众天师打起来。

东宫内埋有抑灵的法阵,初欲雪不敌众国师,被两位天师狠狠钳住双肩,暴雨中,她眼睁睁瞧见瑶夕被拖走。

出离东宫,她自恢复法术,初欲雪趁机摆脱束缚追出东宫,本以为凭借自己本事能救下姐姐,可惜她自持过高,即便恢复灵力,施出全击亦不敌流瞻国师,数回合不到,她几乎被打得现出原形,气息奄奄趴在满是积水的街头,眼缝里是拘着姐姐的马车驶出长街的景象。

翌日,雨小了许多,工部加紧拓宽疏通积雨的坊渠,街巷积水果然疏通不少,街上有了行人,百姓感慨议论着孕妇被抓去天怙司暗牢一事,据说暗牢掘于地下三丈,阴冷潮湿不见天日,满是幽怨暴戾之气,临盆的孕妇不晓得入了天怙司暗牢还有没有命出来,好好的皇城怎莫名将有魔婴降世,造孽啊。

天怙司防护严谨,护卫重重死守,又兼灵盾护持,初欲雪干脆泄了仅剩的灵息,以一只幼猫的形态钻进运往天怙司内的蔬菜车车底,入了天怙司大门。

司内三步一阵法,五步见符箓,及其压抑,即便初欲雪想变回人身都无能为力,她灵巧躲避穿梭往来的天师及铁面护卫,跳进送往暗牢的食匣内,随司内人乘下降的机关厢,潜入暗牢。

小猫趁人不备自食匣内钻出,好在暗牢里阵图符箓不少,梭巡的狱卒却不多,她猫身灵敏避开数名狱卒,跃上跳下转了几圈,顺着漂浮的灯烛,瞧见尽头一间诺大暗室内瘫着一具龙骸骨,龙骨锻造的一方囚笼内贴满符箓,姐姐便囚至其中。

瑶夕衣衫凌乱倒在地上,身侧是空了的两个药碗,像是先前被喂食过汤药,龙骨囚笼以灵盾相阻,初欲雪的猫身钻不进去,她灵力全失,眼下只是一只普通小白猫,只得翘着尾巴打囚笼前喵呜叫两声。

瑶夕缓缓撑开眼皮,费力撑起上半身,见到笼外小猫的第一眼便认出来,又见四下无人,惊忧道:“你找死么来这种地方。”

白猫急得转圈,发出几声微弱的猫叫。

“嘘。”瑶夕提醒她噤声,暗中给小猫使眼色。

一只龙颅骨,瘫在一角,小猫立马钻进去。

“一会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许出来。”

瑶夕话罢,杂沓脚步声逼近,身披鹤氅的国师,右掌托着赤炎塔走来,身后随着两个面贴三道金箔的婆子,婆子手中端着热水剪刀药罐等物什。

瑶夕已疲累得站不起身,国师行至囚笼前,还未发话,瑶夕先开口,“三十年前,昆吾山脚,神器塚前的青龙骸骨失窃,原是到了这天怙司打造成囚笼。狗国师,龙骸骨可是你偷的?”

被辱骂的流瞻,冷哼一声,“瑶夕神女,想不到罢,堂堂昆吾山神使竟沦为阶下囚。”

瑶夕冷笑一声,发红的眼眸盯着笼外国师,“原来你早知我身份,看来中州瑨国四域天灾,乃处心积虑的阴谋。哪有什么魔婴降世,我才是你的最终目的。”她讥诮一笑,“太子呢,被你软禁了还是与你合谋,无颜见我。”

“太子舍不得看你受苦,我提议殿下莫要来。”流瞻凌空画符,打开龙骨囚门,两个稳婆相继端着物什入笼。

金面婆子摁住瑶夕肩头,另一婆子往她嘴里灌下一碗药汤,挣扎间,褐色汤药顺着唇角淌下,瑶夕含糊不清呐喊:“囚虐神使,定不得好死……”

催产的药汤被灌下,瑶夕肚腹绞痛,两位婆子架起一块白布,当场接生。

孩子顺利诞下,瑶夕浑身已被汗液浸透,微颤着身子,尽力昂头去看方出生的孩子。

常识里,婴孩落地啼哭,为何没声音。

瑶夕单肘撑地,勉强挺起上半身,待瞧见稳婆手中的婴儿那一瞬,怔愣失语。

婴儿如拳大小,一张乌面,额心印有血红的曼陀罗花痕,绕着乌筋血丝的四肢蜷缩,生机孱弱的模样。

“乌面鬼婴……”瑶夕喃喃,原本想拥抱婴孩的慈母之心,待瞧见婴孩额心上的曼陀罗花痕时荡然无存。

她才知,她孕的并非孩子,而是鬼婴。

太古禁书有载,聚阴之地开鬼门,腐尸生花,状如吊钟,呈血红,是为鬼域曼陀罗。

入孕腹,噬婴胎,汲母息,神鬼不觉,母竭而落地,成乌面鬼婴。

她腹内孩子早被鬼花吞噬后,取而代之,怪不得她孕期灵力渐竭,本以为是腹中孩子一半凡血、与她神息不相融所至,原来孩子早没了,她辛辛苦苦倾心孕哺的乃一朵汲取她神息的鬼花。

金面婆将鬼婴交至国师手中,流瞻一手托着乌面婴尸,邪佞一笑,“瑶侧妃诞下魔婴,三日后,七星连珠之日,诛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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