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3 章 西藏都护
旌旗摇动,呼声四起。
也不知道是因那一支支树立在日光之下的刀兵,还是因这支出征队伍中愈发盛极的气势,那些同样前来送行的朝臣只觉有些不敢直视这支强军劲旅。
但对于同样身在洛水两岸,远远望向此地的洛阳百姓来说,他们绝不会觉得这样的锋芒令人恐惧。
在他们的眼中,这支军势昂扬的兵马,正是这武周王朝得以在中原屹立、确保外敌无法入侵的保障。
所以他们只会庆幸于,虽有先前的改朝换代,他们也依然有这样的一方助力。
现在这支军队正要前去清除大周以西的一路祸患,以这等惊人的气势踏上征程,又怎能不让人心神振奋,为之呐喊助威。
太平年纪尚小,便选了个登高望远的位置,正能将这些沸腾景象尽收眼底。
她听得到。
那些高呼着“皇帝陛下万年”“太子殿下威武”的声音,虽然因此起彼伏而显得有些模糊,也被风声往更远处吹去,只快速地掠过了她的耳边,却依然像是一声声回荡的战鼓,铿锵奏响在皇城之下。
再没有什么场面能比她眼前的这一出更有夏日繁盛炽烈之态,也再没有什么更能证明……
“阿姊前几日同我说,民心向背这种东西,是最无法乔装出来的。”太平喃喃出声。
她也比之前更为确定,就像当年在河北道的开辟黄河田地,那些犁车的开道在田垄上有迹可循——
如今的武周往前走出每一步,也都在留下稳步的脚印。
那些心比天高的废物只会自寻死路,那些一味追忆前朝的遗老也迟早会被时代所淘汰。
而她不同。
她已看到了正在成长之中的女兵营,看到了太学之中正在进学的未来女官,便该当和她们一起,成长为这武周的未来。
就是可惜……
“你们说,我为什么不能一.夜之间长大十岁呢?”
太平托着下巴趴在城楼的女墙上,神情中不无怅惘之色。
要是她现在已经二十岁的话,大概能有更多可以做的事情吧,就能帮阿姊分担掉一些朝堂上的重任了。
可惜她没有这个让时间直接快进的本事。
她颇觉可惜地咋了咋舌,将目光从远处收了回
来,落回到近前的伴读身上。
却大为惊愕地发现,原本应当身在此地的江央居然没跟在婉儿的身边。
“江央人呢?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刚才太平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陛下为太子送行的一幕当中,她也不例外。
竟是没人留意到江央跑去了哪里。
一想到阿姊此次出兵的目的地和江央的来历,太平顿时心中一惊:“来人,去找……
“不用去找了,她在这里。
太平循声望去,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惊喜,“澄心姑姑!
让她惊喜的,可不只是应声而来的武澄心,还有被她拎在手里的江央。
说这是“拎,也算是恰如其分了。
谁让江央此刻耷拉着脑袋,很有些不情不愿。
太平和婉儿都是聪明人,又怎么会猜不出,江央方才是做什么去了。
“你……
“我也没想着以我这个年纪能参与作战,就是想去看看——她抬头,脸上满是沉痛之色,“我想去看看,赞普能因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罪名灭了我噶尔家族,他们最后又会落到一个什么下场!
江央没有亲眼看到父母的死亡,但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夜逃亡之时,在噶尔家族的庄园之上燃起的熊熊烈火。
倘若能有机会看到悉勃野家族自食恶果,她绝不想错过。
结果……结果还没能寻个机会,趁着各方都在欢送公主大军,偷偷混入军中,就已先被逮了出来,又被澄心押了出来。
江央自知理亏,倒也没挣扎。
但自太平的视角看去,却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孩子平日里一副有别于她年龄的早熟模样,现在却活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恨不得一口咬上敌人的咽喉,怎么看都有些可怜。
但还没等太平求情,澄心就已抢先一步开了口:“那你如何能保证,你今日会因为想要看到噶尔家族的末路,便试图偷偷加入到出征的队伍中,来日不会因身处藏原腹地,行此等偏激之举?
江央:“我……
澄心打断了她的话:“你也确实是出身藏原,但你从未从军,你又如何能保证,当你身处军中之时,能够像是随行的士卒一般各有用处,而非拖人后腿?
江
央咬紧了牙关没有开口作答却已不难让人从她的反应中看出她的答案。
她不能保证。
此次太子殿下出征确实带了一部分刚招募前来的女兵和洛阳的火枪队但没有一个年纪在十五以下还对她们就体能素质进行过一番筛查。
相比之下江央就差得有些远了。
澄心轻轻叹了口气见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后这孩子还傻站在原地终于和缓下了神情伸手摸了摸江央的脑袋。
“太子殿下有几句话想要让我转达给你。她说既然你父母选择将你送出去便是希望你能在投效中原后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只要你还在这里噶尔家族的血脉便还在延续。若只为了见证吐蕃的结局便要让自己身陷险境那岂不是和这份寄托背道而驰了?”
“或许你终有一日会重新站在藏原雪域之上去重新书写这片土地的结局又或许你也会有驰骋疆场的机会但……绝不是现在。”
江央沉默了一阵在目光中闪过了一抹挣扎讷讷开口:“其实我知道这个道理我更知道太子殿下对我已是恩厚有加在没能回答上来那个问题之前
“你怕什么?”太平插话问道。
江央的余光朝着那逶迤而去的长队又扫了一眼这才答道:“我怕等我长大的时候我大周都已没有仗可打了……”
她也总有几分忧虑她的存在会不会只是太子殿下对她叔父的牵制。
她更怕的是当大周的铁蹄伴随着枪火降临在雪域高原上的时候会不会让吐蕃直接弃械投降。
到了那个时候悉勃野家族的余孽还能如同高丽宝藏王一般在被押解回到京师后得到体面的职务安度余生。
可凭什么?
她的父母亲人全早已在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进攻中丧命殆尽了!
凭什么他们能得到好下场。
她想去跟上太子殿下的队伍也是因为这一点。
哪怕当日前往洛阳南郊大营的时候太子已说过了并不介意让她慢慢成长她也终究难以彻底放下这个包袱。
无论能否做得到她都绝不希望吐蕃的赞普活着抵达洛阳成为被武周招降的存在。
但她的算盘
已经被拦截在了第一步。而这些话,她甚至不能直接说出口。
“我知道你的顾虑。”澄心蹲了下来,将她的脸轻轻地掰向了自己的方向。“我也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你的这份担心并没有必要。”
“我……”江央的语气忽然一滞。
在对上澄心目光的那一刻,她仿佛从那双温和而包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句潜藏的台词。
她给出的回答,或许也并不仅仅是在针对她出口的那句话。
“你去过距离洛阳最远的地方,是你的家乡,但在更往西的地方,还有大食和拂菻。在拂菻以西,还有依然广袤的土地。还有,我们到如今也还不知道,若是自江南往东出海,一直往前航行,到底会抵达什么地方。”
“你看,无论是我们先发现他们,还是他们先发现我们,我们都还有太多需要准备的东西,怎么可能在此次出征吐蕃后便万事大吉了。”
澄心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还有,自东.突厥的阿史那骨咄禄与阿史德元珍死后,那个逃亡在外的阿史那默啜仍无踪影。距离新罗不远的倭国在那次海战失败后也依然没有俯首称臣。我们还有很多蠢蠢欲动的敌人。”
“你若想终有一日立功扬名,让自己有此本事支撑门庭,便绝不能将自己贸然置于险境,只为了解一时之气就提前消耗自己的未来。”
江央怔怔地听着,澄心用最后一句话结束了这个劝说:“太子殿下说,你在逃亡中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在顺境之中也就更应该活得精彩。”
她的手中随即就被塞进了一张纸条。
江央慢慢地将其展开,就见其上正是太子殿下的字样,写着——
榆关未成,当厚其土墙,利其刀兵,方可拒敌千里。
“澄心姑姑。”
江央忽然仰起头,朝着澄心看去。
“怎么了?”
“您能和我说说,您在拂菻作战的经历吗?”
……
当武曌的视线中已不见了武清月和她所统领的大军之时,转头往则天门上看去,又见那头太平和她的两个伴读正亦步亦趋地跟在澄心的身后,往皇城内走去。
也不知道那头又发生了什么,但她直觉,这个相携而去的情况略有几分微妙。
可无论
先前如何,现在又已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样子了。
这些仍需数年才能真正接替上来的年轻人,大约也能在前头榜样的敦促下,走出一条条殊途同归的道路来。
一想到这里,她便愈发确定,当她在发觉自己的“天后二字不足以让她施展拳脚时,果断做出了更进一步的抉择,真是从没有出错。
而现在……
距离今年的制举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她必须尽快擦亮眼睛,从这数千上万名的应考学子之中,选出最为契合武周迈步向前的人才。
阿菟走向她的战场了,她自己也得面对一场硬战了。
她想了想,又朝着一旁吩咐道:“记下来,还得为藏原多选一批底层办事的胥吏。
无论此次能否将吐蕃彻底攻破,先将人手给准备好总是没错的。
她也相信,在这场万众期待的出征送行之后,阿菟必定会给她交来一个比任何人都出色的答卷!
而在洛阳城郊,雕版印刷的作坊接连一月不息。
直到几乎未经手过几人的答卷、出题人和印制考卷的人都被陆续送往合璧宫“禁闭。
而后在六月的制举正式到来之时,被送入了考场之中。
油墨印制而成的试卷,在气味和“笔迹上都跟手抄的文字大不相同,让这些身在考场之上的考生都倍感新奇。
但他们来不及新奇太久。
武周初立,各地官员势必会迎来一批更迭。
他们已错过了两年前的糊名取士,没能成为当今天子的第一代门生,自然要把握好这第二次机会!
这场考核不似早年间的科举一般科目繁多。
比如明字科就因书法人才预备额外取用在今年被叫停了,文词雅丽科等偏门取士的科目也被取消,只剩下了标准的明经、进士、秀才、明法、明算五科。
偏偏相争的士人又要远比其他年份的制举更多。
所以他们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在这张已将题目印刷清晰的考卷上,将他们的答案写得尽可能出彩!
什么女子掌权乃是阴阳悖逆,他们该当予以申讨?
在能够入朝为官,甚至是出将入相的诱.惑面前,寒门士子只会铆足了劲往上去拼。
而那些真正看到曙光的女
子,更有人在数月的跋涉后方抵达了洛阳,踏入了春官贡院的考场之中。
不过这一次,没有了单独设立的珠英学士的名目。
所有考生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制举的参与者!
……
六月,其实并不是个适合举办制举的时间。
饶是洛阳的紫微宫会比长安那头稍凉爽一些,自贡院廊庑之下吹过的,也已是一阵阵燥热的风,根本带不走任何一点热气,反而让这些考场像是一座座蒸笼。
“陛下说这也算是一场考验……”
这话应当是没说错的。
颜真定作为此次的监考巡官之一,自走廊上朝着考场之内望去,看到的便是一张张额角带汗的面容。
但在出人头地,甚至是逆转命运的机遇面前,这也不过是她们需要越过的最简单的一道门槛罢了。
她忽然有点期待,看到那些糊名送来的考卷了。
……
也差不多便是在此时,武清月所统领的大军终于越过了日月山口,抵达了青海湖畔。
相比于酷暑难耐的洛阳,这里的气温大概要更像春秋时节。
按照武清月让人制作出的简易温度计显示,这里大约只有20度出头。
可气温的宜人,显然并不代表这环境也很舒适。
当西平长公主接到武清月抵达的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就不太意外地看到,又有一批士卒因不适应高原的环境倒了下去,是被人抬入军帐继续诊治的。
其中还包括了不少年纪不大的女兵。
“这是……”
武清月答道:“那是我需要着重栽培的军队,先让她们适应适应吧。”
之前的两次出征西藏,和长期让士卒进驻西藏都护后建立的驻兵医疗体系,都没有浪费它们的价值。
营地中的种种发病情况,都被很快对症下药地平复了下去,以防出现医治不当而情况加剧的麻烦。
正因如此,虽然刚一抵达此地,就倒下了不少人,在武清月的脸上也并无多少慌乱之色。
这是预想得到的情况,自然没什么好慌张的。
何况,此次自中原发兵四万,在西藏都护和西海都护还能再补充两万兵马,再加上吐谷浑和东女国的随同发兵,光是人员
调度会合都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正好能让这些抵达藏原的士卒先适应一阵。
她也随即朝着武妙元说道:“先让他们驻扎在此地吧,劳驾西平姨母陪我往西藏都护走一趟。
武妙元也没纠结于这头的情况,应了声好。
只是跟上武清月策马而行的脚步后不久,她又一改先前迎接大军的严肃神情,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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