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音来到书房门口,在瞧见映在窗户纸上那个端坐在书案前提笔疾书的影子时,脚心突然踯躅起来。
“世子妃?”香英压低着声线唤了她一声。
她这才回过神来,抬臂敲了敲门。
“何事?”他的声音听上去格外冷,影子也顿下手中的动作。
阮音犹豫地抿了抿唇,这才艰涩地开了口,“君拂,是我,我……方便进来嚒?”
他的语气和缓了些,“你进来吧。”
她推门入内,迈着小碎步挪到他跟前来。
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踏入他的书房。
虽然他并没有不让她进书房,但成婚以来,她对他私下都是能避则避,他又是格外喜欢在书房读书练字的人,她自然就不会踏足于此。
这会进了屋才发现,这书房比她想象的还要宽敞不少。
屋内布置清雅,除了有书案书橱多宝阁等陈设,落地罩后居然还有琴桌和矮榻,旁边的错金铜博山炉还氤氲着袅袅青烟,一股宁静致远的檀香慢慢将她笼罩。
她望着琴桌上的那架古琴,怔怔出了神。
妤娘也擅古琴,如果她不曾逃婚嫁给了他,吟风弄月、琴瑟和鸣,未必不是一段佳话。
“妤娘。”
他的声音一下子将她的思绪拉到眼前,让她记起自己此番前来的“任务”。
她挪开眼,嗫嚅道,“我是见你还未回房,心想提醒你一下,夜深了,你还是早些就寝吧……”
他见她局促地站在那里,那双交叠在身前的手指拧成了麻花,这才收拾起笔墨道,“一时忘了时辰,让你久等了,这就回。”
她踌躇着上前来,“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不必,我自己收拾,下回找起来也便宜,”他说完一顿,指着旁边的圈椅道,“你先坐会。”
阮音只好挺直了腰背坐了下来,目光在屋内缓缓巡睃。
他虽没回过头,背后却仿佛长了眼睛,就在她视线又无意落在那架古琴时,他淡然开了口,“妤娘在家时也弹古琴?”
她本能地摇头,忽地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于是凝滞了一下道,“弹过一些,弹得不好,实在是好久没弹了……指法都生疏了……”
说完她止不住去咬唇,饱满的唇瓣被皓齿咬得艳如滴血,一抬眼才发现他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落到她身上了。
她心头咯噔一下,心虚地舔了舔唇,命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便敛下长睫,随口附和了一句,“我也是许久未弹,未必能记得几个调。”
话虽如此,心里却不禁遗憾,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连说话都说不到一块,日子久了,当真还能保持如今这般平和?
想到这样的平和不过出于谎言的堆砌,和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未免有些灰心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可每当见她撒一次并不高明的谎,他的心便往下坠了一分,空虚的感觉,是他抑制不住的。
阮音暗自觑了他一眼,见他又重新收拾起东西来,不由得松了口气。
少顷,他熄了灯,两人并着肩往回走,他故意扯些轻松的话题,她却显得心不在焉,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走到寝室门口时,阮音这才睐着他,吞吞吐吐道,“方才暮食上,父亲说你在查的案子,我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想的,你……你还要继续追查吗?”
鹤辞的胳膊凝了一瞬,这才抬臂推门入内道,“那妤娘是希望我查,还是不查呢?”
“我……”阮音跟着迈入屋内,顺手阖上门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朝堂的事也说不明白,家宅平安便是我最大的希望了。”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渐冷,脸上却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甚至还提起嘴角朝她浅笑,“你先睡吧,我先去洗漱了。”
说完便兀自寻了套寝衣,往旁边的净室而去了。
阮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陷入沉思,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也只是牢记秦老夫人的嘱托,这才提了一句,并非想左右他什么。但他很显然,并不愿多提。
不咸不淡地翻篇,大抵是他一贯的处事态度,可怜她的那口气还悬在丹田,却是无处抒发了。
胸口好像被堵住了什么,闷闷的,她一向喜欢当面锣对面鼓地对峙明白,遇上了他,满腹怨言只能暗自克化了。
幸好他们不是真夫妇,她并不想浪费自己的真感情,否则整天对着块木头,饶是块精美绝伦的紫檀木,那也要怄死了。
自我开解了一番,见他还未归,便拉过被子躺了下来。
寂静的夜里,辰光一点点流逝,起初她还绷着一根筋等他回来,心想要跟他说明白的,可人没等到,眼皮却已经沉重地耷拉下来。
鹤辞回到屋里时,屋内仅剩一灯如豆,薄薄的床幔像清晨的浓雾,轻拢着连绵的峰峦,平缓地起伏着。
他轻扯嘴角,熄了灯,缓缓走过去躺了下来。
枕边还有一缕淡淡花露清香,那是她身上的味道,这些日子,他们同床共枕,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味道。
清甜而澄澈的幽香冲淡了迦南香的冷冽,在空气中融为一体,令人浮想联翩。
可为何她不能体会他的心呢?是他太贪婪了吗?
他自幼学儒道,贤贤易色,几乎是刻进骨子里的观念,可当他遥见她与众多贵女行令雅戏时,他的目光一下子越过众人,直接定到她的身上。
仿佛是命定一般,其他人在他眼里都黯然失色。
他暗暗地想,既有贤名,若是连容貌都长到人心里去,也未为不可。
可如今,他日夜对着这张赏心悦目的脸,却又不再满足了。
他们是夫妻,自是比其他的关系要亲密些的,为何连她也不懂他?
罢了,多思无益,他闭上眼,一夜无梦。
翌日阮音起身时,他已经换上那袭青袍,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那青影已经来到她眼前。
她刚迷迷瞪瞪地抬起头,他已俯下身子,唇瓣落在她光洁的额上。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噌的一下,仿佛有一股烈火从脚心窜了上来,直涌上她的脑门。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身体已经不像自己的,像是入了定般的呆在原地。
他见她雪腮后知后觉地渡上浅淡的红晕,那双清亮的眸子也多了一丝羞态。
桃花粉面,转眄流精,更胜新婚夜时。
他心头像是被她熨软了,语气也温存许多,他坐下来,指着袖口说,“还好有你替我缝补,否则今日可要丢人现眼了。”
明明他与她还隔了一臂之距,可当他坐下来时,她的心跳还是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这会耳畔也痒斯斯的,好似他那张薄唇贴在自己炽热的耳廓上说话一般,磁性在耳骨成了共振。
“这……不过是顺手的事。”你有话好说,能不能别动手动脚。
她腹诽了一句。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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