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澜镇内,若论繁华,必属长宁街最为出众。马车粼粼,店铺林立,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此地虽不及京都,却是各城镇商旅往来的必经之地,两侧茶楼酒馆鳞次栉比,车马喧嚣,行人如织,俨然一片繁荣盛景。
长宁街最繁华的地段,一座三层高的建筑拔地而起,重檐庑殿,斗拱交错,朱漆大门,铜环锃亮。“醉花荫”三字高悬于门楣之上,这里是天下男子穷奢极欲、纸醉金迷的地方。
此刻,醉花荫最隐蔽的房间内,一道女声乍然响起:
“我说你们这一个个的,也该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既是被卖到这来了,便莫要再想着逃出去了!识相点的,学门好手艺,讨得客人喜欢,这日子也过得滋润些不是?兴许哪位爷今儿心情好看上你了,为你赎了身,娶回去做个妾室,便是莫大的荣幸了。”
说话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老鸨。她手中握着把团扇,悠悠往椅子上一靠,丰满而娇艳的红唇缓缓勾起一抹妩媚而不失韵味的笑。
老鸨挥着扇子,眼中带着几分狡黠,将话锋一转,悠悠开口:“可若是不识相的——哼,我们这儿,只有死人能清清白白地出去。”
这话一出,立刻有个胆子小些的女孩被吓哭了。她怯生生地抬头看了老鸨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小手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老鸨或许是见多了这种情况,倒也懒得与她计较,只微微扬了扬手,便有几名稍大些的女孩端着水盆上来,熟练地将画扇几人脸上的尘土擦干净。
突然间,一直站在老鸨身边的一名年轻女子不知发现了什么,眼睛猛地睁大。她快速上前几步,纤纤玉手捏住画扇的脸,强迫着让她抬起头来。
“阿姐,你瞧——”她将画扇的脸扭过来,“像不像主上身边那位谨儿?”
老鸨起初不甚在意,懒洋洋地抬眼往画扇那瞥了一眼,瞳孔骤然放大。她起身上前,端着画扇的脸左看右看,“你别说,天底下竟还有这般相似的人。”
画扇像只小白兔一般任由二人摆弄着,心中思虑着这“谨儿”是何人。可下一刻,她便觉着脸上一疼,身体由着惯性往一边倒去,竟是直接将水盆撞倒了。
“呵,真是与那小贱人一般,小小年纪不学好,跟个狐媚子似的,我呸!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扶桑圣女,一天天的净知道缠着主上,不要脸的狐狸精。”
画扇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衣服也沾了水,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让人觉着有些难受。但她却没有直接站起来,只跪在地上,低下头去,一句话也不敢说,俨然一副犯了错的模样。
谨儿?扶桑?家主?
画扇微微眯起眼睛。
她隐约记得,上辈子仗着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刻意接近顾衍之的那位姑娘,名字里似乎也有个谨字。听老鸨的话,二人年龄应当也是差不多的,或许正是她。
画扇会想起分别之时,顾衍之所说的话,莫非他担心自己遇上了这谨儿姑娘,忍不住做出些冲动的事?但这想法冒出头来,便被画扇否定了。
上一世,她奉命主持官员选举一事,曾于民间选拔出百名才能出众的布衣人士。那批人本应入朝觐见圣上,谋得一官半职,却不料前脚刚踏入皇宫,后脚宫门便稳稳关上,去路也被羽林军死死拦住。
数百名弓箭手居于城墙之上,长弓拉如满月,箭尖瞄准了下面手无寸铁的布衣百姓。
一片肃杀之气中,顾衍之着一袭紫色官服立于城楼之上。
长风吹得他衣袖翻飞,他如玉的面庞仍带着几分少年的青涩,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透露出超越年龄的坚定与成熟。
“汝等勾结敌邦,欲祸国乱政,今奉旨诛之,杀无赦。”
只一句话,便断了城下百人的生死。
彼时她得了消息赶到现场,将剑抵在他喉口处:
“此事存疑!我要面见圣上!”
面对这般情景,顾衍之依旧没有半分闪躲,也没有半分惊慌,只是浅笑着看她,神情自若:
“陛下龙体欠安,已经歇下了,今日这皇宫之内,我说了算。”
“你不过是看不得布衣百姓入朝为官,恐动摇了你的位子!顾衍之!你这是草菅人命!以权谋私!”
剑尖划破他的肌肤,落下淡淡的血痕,她双手颤抖,只要稍一用力,他便会先一步丧命于此。
可尽管这样,他也没有半分害怕,依旧浅浅笑着,将她的剑挪开。
“嗯。还有别的要骂的吗?”
淡淡的松墨香萦满鼻尖,他缓缓向她靠近,将她揽入怀中。
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了地。
顾衍之一手握着她略微颤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蒙上了她的眼睛:
“乖,别看。”
而后万箭齐发,箭矢划破长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似来自地狱的咆哮。只片刻的功夫,百余名殿闱才俊,皆命丧黄泉。
在那之后,他们二人,便彻底撇清了关系。
且不说顾衍之是如何知道自己可能会在这个时间段碰上谨儿,就算他知道,那也说不过去。曾经连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曾眨过眼的人,又怎可能因这么一件小事便紧张成这样?
所以他担心的,一定是其他更严重的事。
方才老鸨口中提到过“扶桑”,画扇倒是看史料上记载,百年曾有渔夫出海,突遭海难,沉船落海,再醒来时,便到了另一个与本土完全不同的国家。
此国位于东海之滨,乃一岛国耳,物资寡乏,名曰扶桑。
若这谨儿真是什么扶桑圣女,倒真与顾衍之前世的说辞对上了。
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这老鸨口中的“主上”又是谁?
画扇低着头,又是一巴掌打在脸上,力度之大,直接让她一边脸都肿了起来。
“哎呦——阿姐——你这是作甚?怎还与这么个小娃娃过意不去?”方才那女子上前将画扇从地上扶起来,她欠了欠身子,缓缓道:
“你平日里再怎么看不惯谨儿,又与这娃娃何干?不过是长得像了些罢了,倒也不至于如此——”
“怎么?平日里我碰不得谨儿,如今连这么个丫头也动不得了?”老鸨揉了揉因用力过度而变得有些发红的手心,挑眉看向女子;“再说了,婉儿,你不也看不惯那狐媚子的做派吗?怎么反倒替她说话了?”
她这般说着,又瞪了一眼画扇。
“谨儿是谨儿,说到底不过是两个不同的人罢了。阿姐这般,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见了,传出去,让主上听着,指不定——”婉儿话锋一转,上前搂住老鸨的胳膊:
“我这还不都是为阿姐着想,你若实在看不惯,便将那些脏活累活都交给她可好?你瞧瞧——打了她,反倒还疼了阿姐的手,回头主上看了,也难免要心疼了……”
老鸨被她这般劝着,脸上的怒意平息不少。
婉儿趁机推搡了画扇一把,骂道:“还不快去厨房将那泔水倒了?”
语气虽不甚好听,却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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