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当人浸泡在水中,身体完全随波逐流,恍惚之际会仿若回到了母体,回到一个人的生命最本源之地。
姜玉弩在意识溃散时还在想,她生从母亲的羊水里来,死的时候则要被一片陌生且成分不明的“海水”带走。
虽然两者相差得有点远,但起码都占了个水,听着也算是首尾相衔,循环着回到了生命起源。
而且,这片“海洋”里还没有生物。
这意味着她姜玉弩死在这。很容易变成整片水域内的唯一前生物,日后假若还有哪个倒霉蛋歪打正着,通过了那已经碎裂的“天空罩子”,也掉入这座不知道在“流星”摧残下还能留下几分面积的孤岛,并且对方还同样是个好奇心很重的探索派,那么,对方就有很大概率会发现她漂在海里的尸体,还可能会挖掘出基地废墟里其他白发孩童的尸体。
然后……然后对方可能会很困惑迷茫,心想——难道这里是曾经有一个能水陆两栖的物种吗?
想到自己可能给别人带去困扰,对人家的本地生物判断造成一点混淆,姜玉弩竟觉得还挺有意思。
她都死到临头了,反而找回了一点性格里天生带的乐观,被自己的联想给逗乐,情不自禁咧开嘴,笑着呛了一口水,接着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真奇怪。
怎么人都泡在水里淹死了,肺叶里跟还有空气在做循环似的,竟还能做到咳嗽呢?
姜玉弩一边咳,缓解着气管进水的不适,一边觉得奇怪。
她咳嗽间又呛到了些新的水入口鼻,一时之间咳得更厉害,仿佛肺都要被她咳出来。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背后好像伸过来了一只手。
那只手轻轻提起了姜玉弩的后衣领,像提一只小猫小狗或别的小小生物,肢体语言透露出某种僵硬与生疏,却还是一板一眼地把姜玉弩提至半空,又运至旁边,再将姜玉弩在空中翻了个面,把姜玉弩缓缓平放回到了她没再感受到有水流包裹四周的地面。
姜玉弩:“……”
姜玉弩在从水中被提起来时就睁开了眼,她不确定自己是真的已经死了,上了所谓的天堂,还是她这条很硬的命竟然还活着。
在半空被翻面的时候,她看见自己身前身后啥也没有,像是一团空气在托举她,提溜她,再宛若给一盘老式磁带翻面一样翻过了她。
不过凭着自己已经泡过了水的脑子,姜玉弩直觉推测,这位看不见的对象应当没有恶意。
至少暂时没有。
因为姜玉弩还没被翻面前,脸朝着底下,看见自己正在被带离一处积水形成的水洼。
那水洼正好积在一处四方包围的台阶之下,水浅浅没过了最底层的台阶,水位不高,可假如一个人是脸朝下,趴在积水里并且身体难以移动半分,那么一级台阶高的水,就也会淹死人。
姜玉弩刚刚就差点在仅台阶高的水中溺水了。
把她提起来的未知对象有种生硬但尽力的关心感,怕她再度脸朝下趴在哪动不了,特意让她这回脸朝上躺到地上。
姜玉弩的力气已在之前的逃离孤岛与海中游泳里暂且告罄,她是真一动也不能动,全凭外力将她拎提摆放。
当结果看起来是好的时候,姜玉弩不是很在意别人做事的形式。
她仰倒在地上对着空气说:“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空气沉默:“……”
姜玉弩连动一下脖子都费劲,她怀疑自己脑子真的进了水,所以它这会儿才那么沉,让她感觉脖子都带不动头部的转向,她便只好努力活动双眼,让眼珠发挥出了它们的能动极限,目光四扫,尽量看清了她平躺姿势下的视野内的一切。
这里好像是一座神庙。
建筑的具体风格,姜玉弩说不出来,那超出了她的知识范畴,她只能凭着自己有限的昔日观影及游戏经验,感觉这座庙宇比较偏西式,像是在一些幻想大陆上会出现的那种。
姜玉弩又对着空气说:“请问这里是天堂吗?它看起来有点简陋。”
人要活得乐观一点,但又不能过于盲目乐观,姜玉弩还是先大胆假设她确实死了。
空气微动,流过耳畔的风声中似乎多出了窸窣异响。
姜玉弩看着这座神秘建筑的天花板,她一面诚实发表所感,一面为自己的诚实道歉:“对不起,没有故意要贬低这里的意思,只是我现在躺着,最多只能看到这儿的天花板,在我以前看过的影视剧和插图绘本里,天堂一般会连天花板都是华丽的,还要做一些浮夸的雕花装饰,而你这里的天花板比较……现代极简风格,看起来就不像是我刻板印象里的天堂。”
空气还是很安静。
可莫名其妙的,姜玉弩直觉有谁在听。
她认真阐述自己口出狂言评论这里简陋的原因,好像也不是很害怕这儿的主人生气,有种拿真诚打败一切的直率,还像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野兽。
又过片刻,姜玉弩对着保持安静的空气说:“如果我还没有死,这里也不是天堂的话,那请问,是你和你的建筑救了我吗?”
风隐约转了个向,在姜玉弩平躺的身躯四周刮出一种萦绕感。
姜玉弩被风包围了一小阵,若有所悟,说:“谢谢你。”
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姜玉弩竟然能和她看不见也听不着回复的对象交流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是挂在孤岛荒山山头的月亮,还有在箱凳上曾和她无言相对多个日夜的白发童尸二十二,姜玉弩都能跟他们说话,她好像特别擅长与不回复自己的对象交流。
姜玉弩的手指隐约恢复了点力气,她努力蜷曲关节,勾着指尖去碰这座疑似庙宇的建筑坚实地面。
地面坚硬,且触手冰凉,对于一个才浸泡过水又吹风的人来说该有些冷,姜玉弩却仔仔细细,把手边的地摸了又摸,随即轻轻呼出一口气,和未知的对象感叹:“还能躺在地上,摸到实地的感觉真好。”
风又打了个转,像不理解这古怪的人类在“真好”什么。
毕竟姜玉弩是任谁看了都一目了然的狼狈。
她发尾还留着被强光能量烧灼的焦色,扎进皮肉间的碎石片在跳进“海水”里及游泳期间,已经自行脱落了一部分扎入不深的,保留着一部分还深深嵌在她肉里的,而那些裸露出的伤口均已被水泡得边缘泛白,伤口深处泛着可怖的肉红色。
这些伤痕放在一个成年人身上都触目惊心,放在姜玉弩目前的孩童身躯上,骇人效果翻倍,带给人的视觉疼痛度也加倍。
姜玉弩身上的衣服还是她初临异世,基地给白发孩童们批发穿的那件白衣服——曾经是白衣服。
现在,那充其量只能算一堆颜色难明的破布,勉强蔽体,盖不住她身上的伤口,也起不了任何保暖与防御作用。
姜玉弩躺在地上,她对自己眼下的状态有自知之明,却对着建筑简洁的天花板一笑。
那是一种被视为渺小的人类顺利挑战了艰难命运的笑容。
姜玉弩对着未知的对象说:“你看,起码我又活下来了。”
风又在她周围打转,像在思考她如此发言的缘由。
姜玉弩说:“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这次又能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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