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姐背上像长了眼睛,她推门进房间,若无其事地看着没来得及撤离的青年:“小弟弟,你醒了啊。”

陈子轻尴尬地干笑。

芮姐电话没挂,她对那头的人说:“商董,人已经醒了,是的,好,您忙,再见。”

陈子轻见她没打算问自己怎么站在门口,就主动询问:“芮姐,你怎么……”

芮姐摸他头发:“我想着你该认识商家二少,就给他兄长打电话说一下你的事,看商家那边来不来人。”

陈子轻心里有疑虑,没顾得上躲避突如其来的亲近:“你认识商董啊?”

芮姐直白道:“上下属。”

陈子轻有点跟不上这飞一般的发展走向:“他是你这家甜品店的……”

“老板。”

陈子轻反应迟钝:“你不是说你这店是开着玩,不盈利的吗?”

芮姐轻描淡写:“以前确实是,今年被商董以私人的名义买下来了,这可是不对外公开的,你一定要替姐姐保密哦。”

“保密可以,没问题,我不往外说,可是,”陈子轻看她脖子上戴的翡翠,他不懂,却觉得是真的,而且死贵死贵,“你不缺钱的吧。”

芮姐笑着拢了拢一侧的利落短卷发:“谁会嫌钱多。”

陈子轻哑然:“……那倒也是。”

芮姐上下打量他的状态:“小弟弟,你没事了就好,刚才你突然晕过去,怎么都叫不醒,真把姐姐吓到了。”

陈子轻挠头发:“不好意思。”

女人没问他怎么好好的就晕了,是不是身体有什么疾病,只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商董那边想必已经通知了他弟弟,你在我这坐一会,我给你做的甜点也差不多好了,你边吃边等。”

陈子轻无声地咕哝:“这还要通知啊,他早知道我在这了。”.

商少陵并没有出现。

这点出乎陈子轻意料,他看着从门外进来的人,眼睛睁大,嘴里的甜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不上不下的卡在嗓子眼,他口齿不清:“郑秘书,你怎么来啦?”

郑秘神情内敛:“商董叫我来接您。”

怎么不是商少陵本人过来?那家伙会放过秀一波深情人设的机会?陈子轻带着狐疑吃掉剩下的甜点,勺子往空盘子

里一丢,他什么都还没说,郑秘便将空盘子端走。

芮姐突然出现:“给我吧。”

郑秘没有配合。

芮姐挑起柳叶眉:“给我。”

郑秘尚未言语,手中的盘子就被拿走,他在原地站立几瞬,转身回去:“陈先生,现在走吗?”

“走吧。”陈子轻站起来,余光循声瞟向店里那串风铃,“等我会。”

他小跑去操作间,要了芮姐的联系方式。

穿过深长幽静的老巷上了车,郑秘对他解释:“二少开车分神,出了事故。”

陈子轻想也不想就说:“他早前开车回来没留神撞到树上把头给撞破了,有了那个经历怎么还不长记性,一次两次的出事,开车也不注意些,害了自己不说,还容易害到别人!”

郑秘留意路况将车调头:“陈先生很关心二少。”

“我是关心和他同路的其他车辆和行人,他们被撞了多无辜。”

陈子轻不知道郑秘书是怎么得出的结论,他系好安全带,忽然揪出不合理的地方,“不对啊,他每天都给我发短信,早中晚一次没漏。”

“商董代发的。”郑秘好似没发觉后座的青年面容呆滞,继续道,“二少昏迷前交代过,说是他天天发短信给你,如果突然不发了,你会担心。”

陈子轻好半天才把张着的嘴闭上,嘴唇动了动,商少陵怕是想多了……

他望着车子驶离巷口,好像看见谢伽月一瘸一拐地追着车子跑了几步,等他去确定的时候,车速已经提快。

谢伽月那双猩红的眼和委屈的眼神被他强行拨开,他问郑秘书,商少陵是什么时候出的事故,得出日期后,陈子轻就忍不住在心里数商晋拓代发过多少条短信。

光是数还不够,陈子轻上网搜怎么把删了的短信找回来,他按照步骤找回短信,认真地,一条条地看,想象不出商晋拓拿着弟弟的手机,给弟弟白月光的替代品编辑短信时的表情。

如果他回了哪条,商晋拓要怎么回他呢?

没如果,他只在商少陵提起秋山湖那套房子相关时回了几个字,其他的,一条都没回。

不知怎么,陈子轻没再将短信删除,就这么留在手机里了,他的手指在腿上啪嗒啪嗒乱敲,节奏和他的心跳相似。

陈子轻心不在焉了片刻,忽地把脸往车窗上贴,他看着陌生的街景问道:“郑秘书,我们这是去哪呢?”

“商董那边。”

陈子轻差点从座椅上蹦起来:“我没,没说去啊!”

郑秘沉着:“您也没说您要去哪里。”

陈子轻无力反驳。

“快到了。”郑秘透过后视镜看他,“您的意思?”

陈子轻撇撇嘴:“那去吧……”

郑秘道:“晚点商董会带您去医院,看能不能叫醒二少。”

哦,为了弟弟。

陈子轻那点微弱的古怪伴随紧张烟消云散,商少陵也是,抓着方向盘都不能集中注意力,开什么车啊,让司机接送不就行了,家大业大的,又不是没死机。

商少陵都到了要人叫唤,才有可能会醒的地步了吗?

八成是在等他的敛之呢。

陈子轻进微信看芮姐,他点开聊天框,想问问商晋拓为什么要买下一家巷子深处的小甜点店,犹豫着编辑,删除,再编辑,最后还是退了出来。

一般上下属关系,老板哪会告诉下属自己的心思。

跟郑秘书打听也不合适。

郑秘书身上的社会精英味既浓又纯正,一看就极其精明,话不透风,他哪斗得过。

陈子轻进芮姐的朋友圈,发现她日常分享的不是甜点,而是她店里那盆随处可见的绿植四季变化。

看不出是做甜点的,像是种花的。.

陈子轻闭上眼睛想事情,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听到风铃声的时候突然就晕过去,断片了似的,太离谱了,真的太离谱。

这么离谱的事还不止一件。

他摸了摸心口感受心脏跳动,脑中一会浮现芮姐口述的徐敛之的死因,一会幻听风铃清脆响,一会重现他对那条深巷对甜点店的熟悉,一会又像是回到徐敛之的办公室……

脑子里乱糟糟的,毛线团一样捋不出那根线头,陈子轻决定答应徐呈的请求,他想找找答案,不能总这么胡思乱想。

什么随遇而安,说说而已,想想罢了,做不到啊。

所以还是别将一个个想不通的地方打包好丢到角落逃避了,直接面对吧,没准能拿到主动权呢。

陈子轻隔着外套摸

里面加棉背心口袋的名片,打算晚点就给徐呈打电话说一下子。

车里太静,他没话找话:“郑秘,商董在国内啊。”

郑秘回道:“二少出事故,商董不能不回来。”

陈子轻点点头:“兄弟情深。”

郑秘没搭上这个话题,二少出事的消息被送到国外时,他已经给上司订好了回国的机票。

即便是回国待个两三天,很多行程都要改,牵一发动全身。

一向利益至上的资本家怎会不清楚这里面的损失。

上司来回飞的次数会越来越频繁。

至于他给上司订机票,这还要从上周说起,上司开会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流鼻血,吓坏了一众视他为主心骨的董事们,分布在各地各国的家族主干更是丢下手头工作赶过去,他们生怕他的身体出现什么问题,要他做全面检查。

这事还让二少知道了。

二少想必是没从兄长那问到结果,就找上他,他能说什么,只能说是上火导致的。

归根结底也确实是上火。

大补汤喝多了,却迟迟没出口可泄,都堵在体内了,再喝下去就不是流几滴鼻血那么简单。

上司完全可以让下人别再给他炖大补汤,或是少放点补品,譬如鹿茸之类。

但上司没发话。

估摸着是……对自己不够自信。

毕竟早就不是小年轻,也没试验过,无法得出有效的数据进行分析,再加上长年累月的耗在工作中,精血难免匮乏。

郑秘在等红灯的间隙,拿出手机进行汇报工作。.

车停在私人高尔夫球场,陈子轻被郑秘带去见上司。

青春年少时期的男孩子会打篮球,热血沸腾血气方刚,上了年纪的男人也就打打高尔夫,而且,上司抛开工作的人生十分寡淡无趣,只有这项娱乐。

郑秘让陈子轻在一处地方等,不多时,他开了辆黑色球车过来,陈子轻坐上车,满眼都是新奇。

球车简陋便捷,轮子压过绿油油的草坪,要不是风冷,陈子轻会被视野里的一大片绿色欺骗成是来到了春天。

“商董在打高尔夫啊。”陈子轻东张西望,“是朋友聚会吗?”

“不是。”郑秘说,“只有董事长。”

陈子轻迎着风打了个激灵:“那真是有雅致。”

“解压。”

“商董压力很大吧。”陈子轻看见了一条黑影,他惊讶出声,“这地方怎么还有条狗啊?”

那是条大黑狗,它在球场肆意奔跑,体型劲瘦,光泽顺滑的背毛随风飘动,额头中间有搓白毛,又秀气又粗犷。

“商董养的。”

陈子轻听到郑秘书这话时,球车已经停下来,黑狗跑近,腿搭上车,摇着尾巴舔他手背,温顺乖巧。

郑秘在一旁说:“它只和商董亲近,多了个陈先生。旁人不行。”

秘书声线很平不含情绪,非常的公式化,因此这话听起来并不会让人多想。

陈子轻摸黑狗的脑袋,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开心的表情:“可能我狗缘好。”他挠着黑狗的下巴,扭头问郑秘书:“它叫什么名字啊?”

郑秘:“商董没取。”

陈子轻和黑狗那双小而圆的眼睛对视,不假思索地冒出两个字:“阿旺。”

郑秘面部肌肉隐抽:“阿旺?”

“啊,对,阿旺,我觉得这名字好。”陈子轻后知后觉自己有点没分寸,他连忙把露出的牙一收,“郑秘书,你别跟商董说,我瞎取的。”

郑秘转头就告诉了上司。

商晋拓将球杆给下属,他俯视脚边黑狗:“阿旺?”

看不出是挑剔,还是感到滑稽,他又叫一遍:“阿旺?”

黑狗垂着脑袋,小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他,随后把脑袋垂得更低。

这世道,狗像人,人像狗。

商晋拓抬脚,球鞋不轻不重地踢了踢狗腿:“你还挺满意,那就领了这名字吧。”

黑狗趴下来,尾巴一摇一摇。

商晋拓皱眉:“一条叫阿旺的土狗,我养的?”

郑秘不作答。

商晋拓摘掉白手套:“闲的。”

郑秘接住扔过来的手套,不对上司的自我评价做出任何意见。

商晋拓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球车上的年轻人:“他取名字的时候你没给参考?”

郑秘微弯腰:“来不及。”

“是吗?”

商晋拓眯眼,他没有散发出强大而迫人的威压,却叫人心惊胆战。

秘腰背弯的弧度深了点:“陈先生不是想了一些名字,从里面挑的一个,他只说了这个名字,自己很满意,觉得好。”

商晋拓意味不明地沉默半晌,扫了眼脚边的丑狗:“给它戴个嘴套,再乱舔人,就把舌头剪了。”.

陈子轻在球车上看商晋拓打球,他看不懂球技,只看出绅士优雅的魅力,却也没挪眼,有股子外行的津津有味,都想下车捡两个球丢丢。

但捡球有机器,呼啦啦一过,那一片的球就被搜刮干净。

别说他,阿旺都没玩球的份。

陈子轻没意识到自己来了这里就没再纠结遭遇的反常经历,只旁观高端的娱乐项目。

不过,商晋拓到底要打多久啊?不会是一上午吧?陈子轻打开手机瞅瞅时间,他正要把手机收起来,心思一动,偷偷摸摸地对着商晋拓,拍了段视频。

没多久,商董终于结束了个人秀。

到了球场南侧别墅,看到佣人们对商晋拓的态度,陈子轻后知后觉地凑到郑秘身边:“这是商董的私人球场啊?”

郑秘不动声色地和他拉开距离:“是的。”

陈子轻对于有钱人的世界,既陌生又淡定,他在佣人的安排下换好拖鞋,别墅里的暖意很快将他身上的寒冷驱除。

陈子轻在距离沙发有几步的地方停下来,礼貌地打招呼:“商董。”

年轻人的声音干净清透。

“嗯。”

商晋拓根本没看他,看的是手机,可他又出现了在花园初见时被一寸寸盯视,毫无保留无处可藏的诡异错觉。

仿佛那视线来自男人的灵魂,从他皮囊深处钻出来的。

陈子轻被自己的想法给激得起了层鸡皮疙瘩。

大厅静谧,男人拿着手机处理事情,他没穿正装,一身运动装备,比平时要显得随和年轻,额发也没梳上去,而是随意垂落,轮廓深刻分明,胡渣剃得干净,只有一层淡淡的青色。

陈子轻看他的手,又看他睫毛。

商家是有睫毛精基因的。

陈子轻的思绪冷不丁地被打散,他听商晋拓道:“听说你晕了,要做个检查?”

他立即表态:“不用不用,我只是昨晚没睡好,气血不足。”

男人声调充满冷感:“最好

不要让少陵担心。”

陈子轻抿嘴,人不是还没醒吗。

商晋拓起身去落地窗前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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