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遇见夜鸢的时候,差一点就被单于逊的人堵住,跑到山林里面,正巧看见路边一匹马,没有多想就解了马疆,翻身上去准备跑路。

跑了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一声气急败坏的怒骂,“林无争,你大爷——”

葱郁的针叶林中,枝头上的鸟都被这一声惊得飞走,裴初骑马于错落的树林间回过头,十分意外的认出一身夜行衣,灰头土脸的小刺客。

他身后还有被惊动的山林守卫,裴初那会儿并没有意识到夜鸢是被当成了盗墓的小贼在追赶,也不知道到这片山林,就是他衣冠冢的所葬之地。

他只是喝了口离开时从单于逊那里顺走的马奶酒,看着同样狼狈的小刺客,低笑了一声,又在夜鸢跑到身边的时候伸出手,顺势将这个快要被追兵撵上的小贼拉到马背上。

“你还活着!”

“是,我还活着。”

两人一汇合便是如此寒暄。

夜鸢也没想到自己刚挖了座空坟,转头就碰见坟的主人,纵使在看见那具棺椁里没有白骨,只是一身破破烂烂带血的铠甲后,夜鸢心里便有了猜测。

但这会儿真看见裴初,他只有亲口问出来,亲耳听见他的回答以后才算安心。

这份安心是那些压抑在心里,连他自己都没有到察觉的情绪得到释然。从得知对方死后郁在胸口的那团闷气,在看见那口空棺和眼前的活人以后烟消云散,而后才咂摸出被骗以后的憋屈和愤怒来。

他抿着嘴角冷哼了一声,却没有追究更多,而是看着他们身后的追兵反应过来道,“人怎么这么多?你也在被人追?”

这会儿正是黎明前,山间薄雾缭绕,天色暗沉,树林中一群追兵举着火把,从山间连绵不绝的追赶过来,像是一条蜿蜒着身子恼怒的火龙。

裴初在北狄待了近一年,离开的时候已经入夏,然而北狄的昼夜温差很大,骑着马时,迎面灌来的冷风撕扯着裴初受了伤的肺腔。

但他还是用喝酒来抵御寒风,一边咳嗽着,一边回头望,若无其事的笑道,“这次要是被追到,我再想离开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那我带你走。”

我本来就是来带你走的。

夜鸢出声回答道,他其实并没有完全搞清状况,但也能猜到一些,大概就是林子琅在战场上被北狄的人救了,但救了人的那方不想放人,于是林子琅逃了出来。

夜鸢冒险闯进大漠,本就是为了把以为客死异乡的人尸骨给带回去,现在发现人没死,那就更要带他走了。

虽说他与林子琅关系算不得多要好,本就是想要暗杀对方的小刺客,只是因为技不如人,杀不掉目标还欠了恩情,这才不得不替林子琅做一时的暗卫保全家人。

而后恩消怨抵,一拍两散,本该从此成为江湖不见的陌路人。

可最后能来找他的,也只有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江湖人夜鸢而已。

两人在半途中又从追兵那儿抢了一匹马,这才提升了逃跑的速度。单于逊一路都追赶得很紧,在各个关口都有设置阻碍,看得出,他是较着劲不想放裴初走。

如果只是裴初一人,或许还真要认输,但多了夜鸢的帮助,这位昔日的小刺客凌厉的身手,几次三番都助他突破了重围。

裴初又借着与单于逊讨论北狄政事时记住的漠北地形图,以轻骑游击的方式避着单于逊设置的关碍,最后还真让他们摸到了北狄的边境。

那时候单于逊已经追着他们距离只剩半里了,黄沙横亘在两人之间,被风吹出一层层浪纹,在皎洁的月色映照下犹如一条迈不过的清河。

这次单于逊亲自跑出来追人,一路上费尽心机,设置重重关卡,似是他们彼此间最后一次交锋,即使如此,他好像还是不能让裴初停下脚步。

此刻若一意孤行的继续往前追,就会跨过北狄与大燕的边境线,要是被发现了,两国之间才平息没多久的战火可能又会重燃,这对国力刚刚有所恢复的北狄而言,并没有好处。

夜色下,繁星灿烂,单于逊看着裴初在黄沙中渐行渐远的背影,终究还是吐出一口气。

“裴初——”

他朝前面还在策马奔驰的人喊了一声,这是已经改口很久的名字,滚过喉咙,辗转于唇齿间,念多了发现这个名字如此顺耳,仿佛比旁的任何称呼都要贴近那人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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