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文

远远站着时还不十分相似,可她一笑起来,那眉毛,那嘴巴……

天底下哪会有这样相像的人?

范老管事如遭雷击!

整个人僵住了不动,白菘芦菔眼看他脸色骤变,赶紧一左一右搀扶住他。

容家的小厮还说请范老管事到厢房歇息,范老管事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咱们走……”口中这么说,脚步却如千斤重。

最后是白菘芦服扶他上了马车,容家仆从还送了凉茶和丸药出来,还有一张庆余堂的医帖:“老先生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拿这个帖子去庆余堂请大夫。”

范老管事靠着车壁,越想越觉得是他看错了。

已经二十年了,他也能不肯定,再说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也许只是长得像而已。

马车回到小院时,天色将暮。

今日传红,双茶巷人人皆知,白菘扶着范老管事坐到院中,就跟芦菔一道去给街坊四邻们分喜饼。

好一会儿,白菘抱了只西瓜从小院虚掩着的门缝里钻进来,喜滋滋冲院内嚷道:“范爷爷,您瞧,隔壁黄娘子给的瓜!”

邻居们得了喜饼也各有回赠,有的是自家腌的皮蛋,有的是一尾新鲜河鱼,黄娘子抱了个瓜给他们:“回去用井水湃一湃,夜里纳凉吃!”

白菘放下瓜,先打了半桶水,又把西瓜浸在水桶里,再将桶顺着井绳往下放。

芦菔还在挨家给街坊邻居送喜饼,白菘放完西瓜想去帮忙,看范老管事还坐在小院桌边发怔:“范爷爷,您真不进屋躺一躺?”

明明在马车上好了许多,怎么眼睛又木了。

他赶紧又拿一枚仁丹送到范老管事嘴边:“您再含一颗。”

范老管事含上一颗,也许今日确实是热昏了头。

白菘倒了茶来,搁在他手边。

“范爷爷,您是不是被容家的富贵给惊着了?”白菘乐呵呵笑出声,“我和芦菔头回上门的时候,那都不敢迈步子!”

容家比县太爷家还富贵!

等到去过容府,才知别苑的亭台楼阁都轻灵风流,容府才是真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公子头回上门就一点不怵,怪不得公子是公子呢。

范老管事口中“

唔”应一声仁丹顺着喉咙没下去一股凉气冒上来他摇摇了头:“老了不中用了这才跑了几步脑瓜子就有些发懵。“

“您好好歇歇罢今天晚饭公子必要回来我去买几个凉菜?再买块豆腐来跟皮蛋拌一拌?”

公子在山上膳堂用饭几乎是不下山的但今日去容家送传红礼必会下山。

范老管事一听沈聿要回来赶忙叮嘱:“那就做几个清爽的小菜再加个白切肉罢我看这些日子公子瘦了好些。”

范老管事知道自家公子的性子读起书来不惜心力得多吃些肉补补力气。

“哎!”白菘答应着出了门夏天猪肉放不住得现去肉摊上割来。

白菘割了一刀五花肉请隔壁的黄娘子整治多切的一段就是送给黄娘子家的。

黄娘子连声“哎哟”笑圆了一张脸:“白菘小哥可真是的就是费些柴而已

黄娘子丈夫跑船去了家里有个小闺女听见有肉吃在隔壁院中欢叫。

黄娘子教她:“还不谢谢范爷爷。”

小女孩都没出门贴着院墙嚷:“谢谢范爷爷!”

双茶巷小院挨着小院在自家院中便能看见隔壁邻居家的厨房灶台墙上都有孔洞隔墙递个盐罐油壶方便得很。

坊与坊之间有或大或小的井台供取水用街坊四邻住得近走动也频繁。

范老管事在院中一坐就想起了在榆林的日子那时住的也是这样的小院邻里都是小官吏的家眷。

公子租下这间小院他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到虽南北风貌有异但规格差不多。

也是这样烟火这样热闹。

许是因为这院子许是因为这些和气的邻居范老管事忽如置身故地想起了已经久远都没再想过的事。

他把白菘叫到屋里去问他:“今儿咱们在容家大门口遇上的那个姑娘是容三老爷的二千金?”

白菘扒拉着邻居们回的果碟一盒瓜子核桃一把蜜枣子他拿起干果磕开尝尝:“嗯!”

“那她是容家三姑娘的亲妹子?”

“当然是亲妹子了!”白菘吃着核桃仁笑了“论爹那是亲的论妈那不是。”

不是一个娘生的容五

姑娘是庶出。

白菘只以为范老管事是在了解容家,他生怕自己嘴快把不该说的也秃噜出来,往嘴里又塞一颗核桃仁:“她是姨娘生的女儿,就是原来那个掌着家的罗姨娘。”

“姓罗呀?”范老管事喃喃。

白菘看范老管事有兴致,左右也没事做,便说起了这个罗姨娘。

要说罗姨娘对他们其实挺好的,给的屋子舒适不说,连被褥都预备了薄的厚的两种,还有衣裳。

白菘到现在都可惜那两身冬衣,要上京城去正用得着冬衣的。

可说是处处殷勤备至,对他们公子也不曾自恃身份。

因是姨娘不是正室,打照面都隔得远远的,压根就没有让公子给她行过晚辈礼。

白菘数着罗姨娘的许多好处。

范老管事又问:“那你怎么说如今掌家的是三姑娘,又说门房上原来给的都是茶叶渣子?”

白菘压低着声音把罗姨娘和管事勾结用三姑娘的嫁妆银子做生意的事说了。

“司书说的,好几千两的利润呐!”

白菘到这会儿才感慨:“范爷爷你不知道,我原来还以为罗姨娘瞧中了咱们公子,想把容五姑娘说给咱们公子。”

范老管事突然激动起来:“当真?她说了?”

白菘失笑摇头:“那哪能呀,大户人家结亲,您以为跟咱们乡下似的,张口就许人?但她对公子好啊。”衣裳吃食笔墨纸砚,样样给的都是好东西。

范老管事脸色变幻不定,又问:“那,那容五姑娘今年几岁了?”

白菘哪里知道,但他知道容三姑娘的岁数,合生辰帖时都有写:“三姑娘十六岁多,那五姑娘比她小上一二岁?我好像听司书说过一句,府里要给五姑娘办及笄礼。”

那就是十五岁不到。

范老管事算着年纪,又问:“那个姨娘多大的岁数了?”

白菘简直莫名其妙:“范爷爷,你是不是还不舒服?怎么尽问这些?”都说起糊话来了,怎么也问不到人家姨娘的岁数上去。

“这个我真不知道,三十来岁?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躺会?”

范老管事摆摆手,沉默了半晌他才又问:“公子是不是当真很喜欢容三姑娘?”

白菘含颗蜜枣:“真!比

真金还真!”

“您是没瞧见,反正我跟了公子七八年,从没见他这样过。”白菘芦菔不知榆林旧事,是沈聿回衢州读书之后,沈老夫人给孙子买来的书僮。

他原来也不知到底哪个姑娘更好些,全凭公子的喜欢,公子喜欢三姑娘,那就是三姑娘最好。

范老管事闻言摆了摆手:“你去预备饭罢,我要躺一会。”

白菘贴心的给范老管事递上一柄竹扇,转身出屋忙着去备饭,黄娘子家灶上煮猪肉的香味儿都飘过院墙来了!

算算时辰,瓜也湃好了,等公子家来正好开饭。

小屋虽是临时租住,但打理得很是齐整,竹床上支着布帘挡蚊蝇,范老管事就躺在布帘里,隔着昏黄光线阖上了眼。

沈聿散学下山,院中小桌已经摆上了饭食。

白菘用井水绞帕子给他擦手,沈聿一面拭汗一面问:“今日如何?”

“那还用说,范爷爷出马事办得可漂亮了。”白菘拿出蒸好的馒头,又把白切肉端上桌,“就是范爷爷累着了,人在屋里躺着呢。”

沈聿一听转身走进屋内:“范伯?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便是中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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