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眨眨眼,看向樊老太君的眼神变了。

这个姐姐……额,这个奶奶,她曾见过的。

她看戏,戏曲里面就有一个樊梨花。

只是她见过的“樊梨花”,年轻英武,巾帼女将,在戏台上一把长枪舞地虎虎生威,如今在她眼前的樊梨花,却已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樊梨花已经老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再也提不起红缨枪了。

“好,我带她走。”李长安没有犹豫多长时间。

一来姓樊不姓薛,算不得薛家人,她带走了也没什么。二来则是她的确需要一个武艺高强的护卫保护自己,她自己虽然也学习剑术武艺,可若真遇到危险未必能敌。

要是霸业未成而中道崩殂,天下未定而被刺客杀了那就太可惜了。

三来……她对樊梨花也有滤镜,在这些不涉及要紧事的小事上,李长安还是愿意满足自己心里那点历史文化崇拜心理的。

樊老太君咳嗽两声,苍老的脸上带上了笑意:“老身多谢公主。”

李长安颇为可惜感慨:“若是樊老太君晚生五十年该多好。”那样就能给她打工了。

卿生我未生,我生卿已老。

可惜啊。

樊梨花看着李长安,似乎有些无奈。

“不用五十年,晚生二十年也行啊。”李长安看着樊梨花蠢蠢欲动,她有心再给自己找个老师。

李长安数了数,觉得她还缺一个教他兵法的老师,能帮助她夺天下的老师,李长安永远都不嫌多。

樊老太君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李长安愁眉苦脸叹了口气,主动从一侧的桌上拿着碗倒了一杯尚温的水递到樊老太君嘴边,樊老太君喝了水这才又平静下来。

唉,现在樊梨花都九十岁了,躺在床上站都站不起来,也没办法给自己当老师。

真是可惜啊。

或许是李长安的视线太过直白,樊老太君想要忽略都不能。

她无奈道:“老身年幼时,曾在山中随我的老师黎山老母学艺,在我下山时,老师告诉我,我寿数当有九十一。”

“今岁老身九十整岁。”樊老太君的语气十分平淡,仿佛快要死了的人不是她一样。

涉及生死,谁也没办

法劝慰。

李长安也只能僵硬转移话题:“黎山老母竟然能断论人寿?”

樊老太君只是笑而不语。

说了这些话樊老太君似乎有些乏力她靠在身后软枕上眼皮越来越重竟然就这么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李长安也不打扰她这个年纪的老人了看着身体也不好一个走神便睡着了也不奇怪。

李长安只是看着她看着樊梨花苍老的容颜思绪万千。

将军迟暮美人白发。

樊梨花的梦中会是什么呢?是薛家由衰转盛又由盛转衰的噩梦?还是她年轻时骑马冲阵、挥斥方遒的英姿?

“娘我把宁儿带来了。”

薛如意的一声呼喊将樊老太君从梦中惊醒。

樊老太君这才努力撑开眼皮告罪了一声:“老身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有时候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请李娘子见谅。”

当着薛如意的面樊老太君对李长安的称呼十分自然的从公主转成了李娘子。

薛如意身边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郎看着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容貌清秀脸上长着几颗雀斑腰背挺拔看到李长安坐在樊老太君旁边也没有露出好奇的表情只轻轻唤了一句“祖母”就站在薛如意身侧一动不动。

樊老太君将她招过去从被褥中抽出一条胳膊揽住她眼中满是慈爱又扭头看向李长安:“这便是老身的孙女樊宁她自幼没了母亲是老身亲手把她养大。”

“宁娘往后你便跟着李娘子。”

“祖母——”樊宁这才露出惊愕。

樊老太君却不管她扭头看着李长安将薛如意拿过来的薛家箭谱亲自交到李长安手中:“十八般兵器若是想要精通一道归根到底苦练才是根本此箭谱也只是记载了些许技巧可为辅助却不能因为有箭谱在手便懈怠了练习。”

这话说的十分严肃。

李长安点头将箭谱收入袖中而后开口:“樊宁算作是老太君举荐给我的侍卫

她到底不愿意欠薛家一个人情。

薛家家大业大不像那些诗人一样孤身一人家风又不好说不像颜家那样清直若只是樊老太君一人李长安帮一把也就罢了

可薛家上下几十口人李长安还不愿意第一次见面就欠薛家一个人情。

薛家在安史之乱中的位置……李长安不太喜欢。

说到底李长安的打算本来就是用钱买箭谱。

樊老太君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也好。”

薛如意将李长安和樊宁送出了薛府临离开之前还给樊宁收拾了满满一箱子的衣服叮嘱她好好做事平日不要亏待了自己。

樊宁安静地跟着李长安一声不吭只是眼眶微微泛红。

她知道自己祖母给她谋了个好去处。

可她的祖母还在薛府中啊。

“滚!滚!不准泼!”

李长安刚出门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就传入了她的耳中。

定睛一看先前她见到的那个守门的老仆正扑在一辆排车上大哭。

排车上放着几个大木桶一股难闻的臭味从里面向外蔓延。

“还请李娘子快走吧。”跟在李长安身侧的薛如意轻轻喘了两口气面色苍白手上推着樊宁。

樊宁脸色也不好看她低声唤了句:“姨母……”

“快走

李长安临走之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她知道她为什么觉得这股怪味熟悉了。漳县的猪圈里面经常会有这股味道这是烂菜叶和秸秆发酵产生敢的泔水酸臭味。

几个男人正提着桶往薛府外墙上泼着泔水一边泼一边大笑青砖上被泼满了泔水泔水顺着墙缝流到地上没入野草中。

而薛府大门紧闭连那个抱着排车大哭的老仆都没了身影。

难怪这些荒草长得这么好。

郁郁葱葱的荒草与荒唐的笑声都渐渐远了路边上又重新出现了嬉闹的孩童他们捧着脏兮兮的雪球一边笑一边跑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李长安抬头看着天。

又下雪了。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敢如此羞辱忠良之后吗?”李长安问樊宁。

樊宁摇摇头:“祖母说让我们不要去搭理他们。姨母说薛家没落了惹不起只能忍着。”

毕竟这些人的做法不违背唐律就算

告官也无济于事而且薛家要是敢告官那才是自讨苦吃。

“祸不及妻儿如此手段未免太过低劣下作。”李长安颦起了眉毛。

李长安现在倒是能理解薛家人为什么会投靠安禄山反唐了。

若她是薛家人自己祖父、父亲都曾在战场上立下了赫赫战功自己也是学了一身本事摩拳擦掌想要报效帝王结果就因为家里一支亲戚犯了事得罪了宰相。

这个小肚鸡肠的宰相断了自家子弟的仕途不说还欺负家中的妇孺往光天化日之下往自家老宅墙上泼泔水在门阀观念依旧严重的如今做这样的事就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把自家祖辈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打下来的脸面碾在脚底下狠狠践踏啊。

贼老天的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要是还不造反那跟窝囊废又什么区别?既然世代忠良的名头在被欺负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那就干脆举旗造反得了反他皇帝老儿!杀他个流血漂橹!

这事主要还是李林甫做得太不地道了人家得罪你的仇人都已经死了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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